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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次初遇
九月的晨光穿过香樟树叶，在柏油路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沈知遥推着自行车走进明德中学大门时，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她转入这所学校的第二周，却像是第一天。
因为对她而言，每一天都可能是第一天。
“知遥！早上好！”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从后面追上她，笑容灿烂地挽住她的手臂，“昨天数学作业最后一题你做出来了吗？我卡了半小时...”
沈知遥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
她不认识这个女生。
或者说，她可能认识，但此刻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就像被格式化了的硬盘，所有关于人际关系的存档都消失无踪。
这是面孔遗忘症(Prosopagnosia)——一种罕见的认知障碍，使她无法记住和辨识他人的面容。对她而言，每张脸都是模糊的，缺乏特征的，转瞬即忘的。
“呃...早上好。”她小心翼翼地抽出自己的手臂，假装整理书包带子，“数学题我看看...”
“就知道问你准没错！”女生毫不在意她的疏离，依旧热情洋溢，“对了，昨天说好今天中午一起去食堂尝尝新窗口的麻辣香锅，别忘了啊！”
沈知遥含糊地应了一声，大脑飞速运转。从对方的言语中，她提取出几个关键信息：她们昨天有过交流，约定了一起吃午饭，关系似乎不错。
她悄悄摸出手机，快速点开一个名为“人际关系记录”的加密文档，输入“马尾辫，数学作业，麻辣香锅”作为临时标记。
这是她应对生活的方式——用详尽的记录弥补记忆的缺失。
教室在高二(3)班。她按照习惯坐在了靠窗第四排的位置——这是她转学第一天就选定的，之后每天都坐这里，以免找不到座位。
前排一个男生转过头来，递给她一个笔记本：“沈知遥，这是昨天借的物理笔记，谢谢。”
又一张陌生的脸。她稳住呼吸，微笑着接过来：“不客气。”
早读铃声响起，班主任走进教室，身后跟着一个高个子男生。
“同学们安静一下，介绍一位转学生，顾临州同学。”
沈知遥抬起头，与大多数同学一样，好奇地看向讲台。
然后，她怔住了。
不是因为那个男生出众的外表——事实上，在她眼中，所有人的面容都是模糊的，无所谓美丑——而是因为一种奇异的熟悉感。
仿佛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她曾经见过他。
不是面容的熟悉，而是一种气质的感知，像深海传来的微弱回响。
“我是顾临州，很高兴来到明德。”男生的声音清朗，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她的方向。
沈知遥迅速低下头，避开那道视线。是错觉吧，她想。
班主任安排顾临州坐在她斜后方的空位上。她能感觉到他走过时带起的微风，和他落在她身上那短暂却专注的目光。
课间，她拿出专用笔记本，翻到新的一页，写下日期，然后画了一个简单的教室座位图，在斜后方的位置标注“转学生顾临州”，并在旁边加上备注：“声音清朗，有熟悉感”。
这是她的日常仪式，用文字和图形固定这个对她而言不断重置的世界。
下午的体育课是羽毛球。沈知遥不喜欢需要快速识别对手和队友的运动，总是选择最边缘的场地，独自练习发球。
“需要陪练吗？”
她回头，看见那个新来的转学生站在场边，手中握着球拍。
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光晕。她眯起眼睛，依然看不清他的面容，但能感受到他姿态中的某种期待。
“我打得不好。”她实话实说。
“没关系，我也是新手。”他走进场地，站到了她对面的位置。
羽毛球在空中划出弧线。沈知遥发现他撒了谎——他的动作标准而流畅，显然是训练有素的，却故意配合着她的节奏，让每个球都能恰到好处地落到她容易接到的位置。
这种不动声色的体贴让她感到一丝不安。
“我们以前见过吗？”她忍不住问。
顾临州接住飞来的球，停顿了一下：“为什么这么问？”
“只是感觉...”她斟酌着用词，“有点熟悉。”
他轻轻发球，羽毛球划着温柔的弧线飞向她：“也许在某个平行时空里，我们是老朋友。”
这个回答太过诗意，不像一个普通高中生会说出来的话。沈知遥不再追问，专注于眼前的球。
下课时，他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瓶未开封的水：“喝点水吧。”
她犹豫了一下，接过：“谢谢。”
“不客气，沈知遥。”他准确叫出她的名字，然后转身离开。
她站在原地，握着那瓶微凉的水，心中的疑惑更深了。他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转学生第一天，应该还不认识所有同学才对。
放学时分，沈知遥推着自行车走出校门，发现顾临州站在不远处，似乎在等人。
当她走近时，他自然地走上前：“你家在哪个方向？”
她警惕地看着他：“有什么事吗？”
“只是想，如果顺路的话，可以一起走。”他的语气轻松自然。
“不太方便。”她婉拒，骑上自行车准备离开。
“明天见，沈知遥。”他在身后说，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
她没有回头，加快了蹬车的速度。
回到家，沈知遥打开电脑，在搜索栏输入“顾临州”三个字。结果显示为零——要么是名字太普通，要么是他没有线上痕迹。
她又在人际关系记录中添上一笔：“似乎刻意接近我，动机不明。”
合上笔记本，她走到窗前，望着远处渐沉的夕阳。每一天，她都要重新认识这个世界，重新建立与他人的联系。这种永恒的陌生感如同无形的牢笼，将她与外界隔开。
而今天，那个叫顾临州的男生，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的世界中激起了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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