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不避斧钺

　　“周一选题会文件下发下来了，陆青看一下，挑一个做吧。”从总编室开完会的牟主编挺着大肚子，端着一杯刚泡好的大红袍走到陆青身边宣读开会结果。

　　此时，陆青正对着电脑整理录音笔记，任务砸下来，她头也没有抬地“哦”了一声。

　　“你年纪轻轻的对工作就麻木至此了吗？！这次是采访最近上市的互联网公司的科技新贵，做好了不仅绩效完成了，流量也有了，搞不好你个人问题也解决了。”

　　陆青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工作卖艺已经够辛苦了，我就不卖身了。”

　　“牟老板，我跟着小青姐做能抵扣一些绩效吗？小青姐不得配个摄影啊？一张照片也能抵扣一些吧，分我点呗。”一旁正在敲键盘的年轻摄影师何稀孟殷勤地扭过头。

　　“问你青姐吧，她愿意带就带。”牟主任散漫地伸了个懒腰，打开游戏准备大杀一场。之所以上班能如此滋润，都是因为得力下属陆青这两年几乎病态地沉迷工作，办公室里谁不想接的任务她都接，且能保质保量。牟主任不仅部门kpi完成得漂亮。还可以经常得到“果然是牟主任带的兵啊，真才貌双全”，除了失去一些下属的尊重，这位采访部主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于外貌的夸赞，是他不曾貌美的人生中无法抵御的诱惑。

　　陆青把耳机取下来，隔着一摞摞修改稿件疲惫地看着两眼黏在手机屏幕上拼命奋战的牟主任说：“材料尽快发给我，小何跟着我做摄影，我去约采访对象。”

　　“Double kill！好嘞，谢谢青姐，有青姐在，真是我牟某人三生有幸。小何，还不谢谢你青姐。”牟主任嘴里说着甜蜜的感恩，却眼皮都不曾抬一下，印入瞳孔的是浴血厮杀的战场。

　　夜里，陆青一个人坐在阳台，二楼的小阳台外面是一棵棵香樟树，盛夏的晚风拂动树叶，又拂过陆青有些空白麻木的头脑，在如此环境下，她很想生出一些青春小说中关于盛夏的炽热情感，或是古诗词中关于夏夜的描摹，但是每一次冒出一些苗头，大脑好像就会自动生出一堵白墙，把思绪牢牢地堵住，最后只有一个声音在说：“风都是热的，蝉也叫的惹人烦。”

　　她感受到自己的工作从四肢到大脑几乎都是肌肉记忆的复刻，不再是逻辑思维与情感的联动，连轴转的工作让她失去了一些能力，但是又说不清道不明，能做的就是任凭肌肉记忆继续复刻下去，按部就班地工作和生活。

　　“快乐水好像也拯救不了我，除了感受到甜味剂浸蚀牙齿，二氧化碳在肠胃里不断酿造气体变成屁，没有任何作用。”陆青一遍遍灌下可乐自嘲地想。

　　又一阵晚风撩动树叶的时候，手机屏幕突然亮起——牟主任传来了采访材料。“我就知道，深夜找我的男人只会是这个胖子以及他带来的工作。”陆青揉了揉发疼发紧的风池穴，又摇摇头、拍拍脸，打开手机，快速回落“收到”，艰难地起身，准备走进房间打开电脑。

　　压缩文件包还没有来得及打开，手机又亮了，这一次是摄影师小何稀孟：“小青姐，美工肖铭问能不能把这次直播任务分他一些，马上月底了，他的绩效也还差一半，听说这次采访有五个对象呢，你分他一组采访就够了。”

　　陆青叹了口气，快速回复：“好的。”对陆青来说，不过都是流水线工作，给谁不给谁又有什么关系？主动争取是优秀的品质，她曾经也是这样积极主动的人，不管是工作还是爱情，尽管感情上积极主动并没有好的奖励，但是她依旧欣赏这些积极主动的年轻人。

　　“小青姐，月底前我们还是会完成一组的吧，不然大家绩效都完不成。”何稀孟乘胜追击。

　　“嗯，明天我看完材料了就安排一组。”陆青很想在家继续颓下去，但是年轻组员对绩效的担忧催促着她打开采访材料。

　　解开压缩包，打开文件的那一刻，陆青僵住了。第一组采访对象照片命名——李钺。

　　陆青心跳加速，双臂像触电一样迅速生出鸡皮疙瘩，拿鼠标的手有些不听使唤地颤抖，按着鼠标的食指仿佛按下的不是鼠标按钮，而是跳楼机的启动按钮，模拟自杀，也自知死不掉，只是冲击过大，眩晕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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