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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燕国,昭京,镇国公府内。
两名体格健硕的仆妇一言不发,像押解囚犯般,一左一右牢牢架起一位年轻女子的双臂。
年轻女子被两人拖着,几乎脚不沾地地疾行。她也尝试挣扎,但却毫无作用。
最终三人来到一处紧闭的雕花门前,两名仆妇一脚踹开门,把女子扔进去,再将门关上,落锁。
被关在里面的年轻女子立刻叫喊道:
“别锁门啊!锁了门我怎么出去!”
两仆妇对视一眼,其中一位死气沉沉道:
“怜莺姑娘,夫人说了,既然你不懂规矩,就好好在房里反省几日。”
“我不叫怜莺!我叫山杏!”里面的声音反驳道,接着又一边拍门一边喊道:
“我又不是小孩儿,要我反省用得着把我关起来吗?”
两仆妇站在门前,好似没听到里面人在说什么一样,一言不发,犹如两尊冷冰冰的雕像。
门内的山杏这才意识到,她们好像真的想把自己关起来。
她笑容消失,心底掠过一丝怒气。
她在屋里找了个凳子,就要去砸门。
这薄薄的门板子,想要关住她,简直异想天开。
在木凳即将触碰到门板的那一刻,山杏却又停住了。
她放下木凳,靠着门板坐下,长长叹一口气。
她固然能把门砸开,但之后呢?
之后这扇门和她手里的凳子都会坏掉。
这么好的凳子,这么好的门。
树长成一块好木头不容易,木匠师傅雕出这么好的花样也很费心思。
就这样被她砸坏也太浪费了。
何况这儿是昭京的顾家,是镇国公府,不是她的家。
砸坏主人家的东西,再想和主人家的儿子结婚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主人家的儿子叫顾玉衡,是个山杏一想到便觉得甜蜜的人。
虽说两人身份天差地别,但山杏想嫁给他,也并非是白日做梦。
山杏原本是某个小村子里的孤女,而顾玉衡是她外出打猎时捡回来的郎君。
起初她对顾玉衡并没有男女之情,只是看他一身好料子,便觉得他家里一定很有钱。
如果自己救了他,一定会被他家里重金感谢。
就算他家里不感恩,他身上的金银财宝也是无比诱人的。
救人是好事,得到顾玉衡的报答是好事,把他身上的衣服扒下来卖一大笔钱也是好事。
所以山杏毫不犹豫地把顾玉衡带回了家。
她请了大夫,照顾了他好几个晚上,他才悠悠转醒。
然后就语气温和地告诉她,他失忆了,只记得自己叫顾玉衡。
伤好一点,便主动为她分担家务。
他说话好听,总是哄山杏开心,还会摘下开得最艳丽的野花别到山杏耳边。
渐渐地,山杏对他就有了不一样的心思。
山杏小时候,因为是女儿被父母抛弃。好在寡居的婆婆为了找个人帮她养老将山杏捡回家养,山杏才没有因此饿死。
山杏十四岁时,婆婆去世。有人惦记婆婆留给山杏的地和牲畜,她便拿出锄头恶狠狠地威胁对方,说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
有不务正业的男人看上她,想通过把她娶回家来谋取她的财产的,都被山杏骂得狗血喷头,拿着扫帚追着打。
山杏一个人野蛮地活着,勤奋地活着,倔强地活着。
她热烈地养育着自己,她把地里的菜种得绿绿的,把自己吃得高高壮壮,威风凛凛。
可当家里多了个人后,山杏却感到久违的孤独。
她开始思考自己会怎么死,开始在意被他人说是老姑娘,在意自己在顾玉衡眼里是否不够美丽。
为了理顺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她果敢地向顾玉衡表达了自己的爱意。
令她感到幸福的是,顾玉衡也回应了这份感情。
在这之后,山杏心里再也没有纠结的想法。
她开始快乐地期待顾玉衡的伤势好起来,期待他们即将到来的婚礼。
然而就在山杏筹备和顾玉衡的婚事时,顾玉衡的家人找了过来。
顾玉衡也恰到好处地恢复了记忆。
山杏没有怀疑什么,她只是为他开心。
只是如果他们的婚事没有被耽搁就好了。
但山杏能理解他的犹豫。
毕竟顾玉衡有家人,肯定要考虑一下家人的想法。
不过山杏也不气馁,她相信顾玉衡的父母最后肯定能同意他们的婚事。
于是她便卖掉了家中的田地和牲畜,和顾玉衡一同回到了昭京。
意料之中的,她和顾玉衡的婚事没有得到他父母的支持。
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句话,说山杏和顾玉衡一个是乡野农女,一个是国公府世子。两人身份天差地别,强行结合,未来不会幸福。
也有人直接当着山杏的面说,她就是挟恩图报,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山杏能理解他们为什么这样想。
毕竟顾家家大业大,害怕有人贪图钱财刻意接近实属正常。
但她也相信,自己总有一天能改变他们的想法。
因为她自己清楚,她不是为了富贵才想和顾玉衡结婚。
她喜欢的是顾玉衡这个人。
不管他是国公府世子还是路边乞丐,是相貌堂堂还是五官乱飞,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山杏都喜欢他,都会和他结婚。
他们现在不认同她,只是不知道她的好。
毕竟一段真挚的情谊,可要比真金白银要宝贵得多。
顾家这么大的家业,怎么想也不会是不懂得珍惜好人的傻子。
于是为了让顾玉衡的父母接受自己,她便一有空闲就去找谢望舒聊天。
可不但没把他娘哄高兴,反而使谢望舒越来越讨厌自己。
想到这里,山杏捂着下巴,唉声叹气,愁眉苦脸。
她现在之所以被关禁闭,就是因为她在亲近婆婆的过程中,不小心闯了祸。
事情不算复杂,简单来说就是山杏头脑一热,来了个英雌救美。
这美是她未来婆婆、镇国公夫人谢望舒身边的一个小丫鬟,叫秋月。平日里没少对她翻白眼,背后更是没少阴阳怪气地说她的坏话。
山杏当然也很讨厌她,并且从来不加以掩饰。
但这不代表山杏愿意看到对方给一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当小妾。
纵使谢望舒说,那个老头是顾玉衡的长辈,还是什么六品国子监丞。
她说秋月左右只是个丫鬟,能给老头做妾,是秋月的福分。
为这伤了亲戚间的和气,损害顾家的利益,不值当。
山杏心想我可去你的吧。
你们家的和气要靠让小姑娘嫁给老头来维持,那你这一大家子还是全死光比较好。
但山杏还是忍住了,没有和谢望舒撕破脸。
毕竟她和顾玉衡的婚事还没成呢。
她也不想让顾玉衡夹在亲妈和老婆两人之间煎熬。
山杏觉得自己可真贤惠。
可她都这么贤惠了,她婆婆还是不满意,说她刁蛮无礼,是个泼妇。
山杏噘嘴,她哪里泼妇了。
她都没有上去砰砰给那个老头两拳。
甚至都没有扇对方几个巴掌。
她只是指着对方的脸,向对方展示了一番乡野风俗而已。
哪里刁蛮?哪里无礼?哪里泼妇了?
山杏不服气地昂起头说,俺才不是泼妇,俺就是俺们村最能干的闺女。
然后她就顺嘴和谢望舒谈起自己在村里时的丰功伟绩。她说起自己插秧时的手法又快又准,秋收时更是田野中的状元,村里的老少爷们都被她赢得吱哇乱叫。
她还说起村里那些整天溜达不干活的懒汉流氓,是如何一个个被她肘击得鼻青脸肿。
期间她未来婆婆没说一句话,眼神呆滞地任由山杏说。这令山杏这个讲述者得到了极大的情绪满足。毕竟她村里那些婶婶们从来不会在她说话的时候安静听着,大家都是各说各的。
想来她婆婆也很满意她。
于是山杏趁此机会,积极提出了自己的诉求:
“夫人,你看我和玉郎的婚期,是不是该尽快定下来了?”
她的准婆婆,镇国公夫人谢望舒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道:
“怜莺姑娘。”
怜莺,是顾玉衡为她取的名字,山杏不太喜欢,但这国公府的人都这么叫她。
“俺叫山杏。”她反驳道。
但谢望舒却对此无动于衷,继续说道:
“你是个好姑娘,对允恭又有救命之恩。”谢望舒声音缓和,犹如初春的溪水,表面柔和清澈,内里却含着未化去的冰碴。
山杏点头,对谢望舒散发的寒意毫无所觉。毕竟她皮糙肉厚,十分抗冻。
谢望舒用杯盖拂去茶盏中的浮沫,继续说道:
“允恭这孩子,自小聪明伶俐,很少让我操心。你与他两情相悦,这自然是件好事。”
谢望舒放下茶盏,眼神平淡地望向山杏。
山杏好似受到鼓舞,骄傲地抬起头,示意对方继续说。
谢望舒却在此时语气一转道:
“但是,婚姻大事,结的是两姓之好。关乎的不仅是你们小儿女的情愫,更是两个家族的门风、体面,乃至前程。
今日你为逞一时意气,冲撞尊长,辱及朝廷命官。
他日若进了门,是否也要让整个镇国公府,都跟着你去得罪整个京城?
你是个好孩子,可这里不是你长大的村庄。这里是昭京,是天子脚下,是权贵云集的地方。
而国公府未来的宗妇,可以不够圆滑,但不能不识大体;可以有些脾气,但不能不顾大局。今日你替秋月出了头,你觉得你逞了英雄,旁人却只会觉得你粗野无知。”
“不至于吧。”山杏挠了挠头,她总觉得谢望舒的话里有些不对,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但她还是不想让谢望舒觉得她笨,于是便点头迎合道:
“我懂了,下次我不会当着别人的面骂人了。”
谢望舒松了一口气,却又因为山杏的下一句话提心吊胆起来:
“我不当着他的面骂他,我等他落单了往他头上套个麻袋往死里揍。”
然后,山杏就被两个粗实婆子架着送回房间关禁闭了。
没人说话,一个人空坐在房间里,山杏都快要憋疯了。
她拍了拍门板,对外面两个婆子喊道:
“放我出去吧!我知道错了!我认罚!要罚我多少给我找个活干吧!重的脏的我都认,别把我关起来啊!”
门外依旧一片寂静,静得山杏心烦意乱,嗷嗷直叫。
山杏希望顾玉衡赶快回来,好好哄哄他娘,把她从这个破房子里面放出来。
可倒霉的是,顾玉衡这段时间貌似很忙。
好在,那个被她救过的丫鬟秋月,提着食盒偷偷来找她。
纤细高挑的少女向看门的婆子塞了好处,从门缝里塞进来一食盒香喷喷的饭菜。山杏一闻就被勾起馋虫,当场端起饭碗狼吞虎咽。
小丫鬟看向山杏的眼神里依旧满是傲气。她看着山杏吃得满嘴流油的模样,撇了撇嘴角,嫌弃极了。
最终她还是别扭地张开嘴,对山杏说道:
“你别指望我会因为你站出来骂了二老爷就感谢你。你知道吗?你可把我害惨了!”
“二老爷是谁?”山杏迷惑了一瞬,很快便反应过来:
“哦,你说那个老登啊。”
“啧,那可是咱家公爷的弟弟,在顾家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是什么老登。”秋月反驳道。
“一个老不死的还想祸害年轻姑娘,那就是老登。还有我怎么害你了。”山杏不满道。
“夫人为了缓和和二老爷的关系,已经决定好把我送去了。”说到这里,秋月的语气便蔫了下来。
紧接着她却又凶巴巴地说道:
“都怪你,你要是不掺和,我多少能当个小妾,还能受宠一段时间,攒些金银珠宝。现在我被送过去,怕是连通房丫鬟的待遇都没有,搞不好地位还不如低等仆人,只能被羞辱欺负,最后被卖到青楼接客。”
“怎么这样!”山杏急了,当场跳起来拍门,要找谢望舒问个清楚。
秋月却堵住门缝,阻止道:
“姑奶奶,你别闹了,你还嫌麻烦不够大吗?”
山杏不开心地瘫坐在地上,难过道:
“就算她要偏向那个老登,也该找我的麻烦,不是你的。凭什么欺负你啊。”说完,她就抱着膝盖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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