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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预兆:午夜交响曲
1.1节医院魅影
初秋,夜色如墨,浸透了城市的天际线,月亮在流云中时隐时现,为沉睡的街道投下片片破碎的银斑。夜风卷着几片枯叶在空旷的街道上游弋,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位于老城区中心的益州大学-巽坤医学院第一住院部大楼已然沉寂,而马路对面,前沿医学大楼十二层的几星灯火,却固执地亮着,如同永不阖眼的瞳孔。
陈铭胜教授那又硬又直的头发在办公室的LED无影灯下显得根根挺拔,期间夹杂的银丝尤为显眼,他两鬓如同霜染,面容刻着专注与岁月留下的细纹。他身穿白色实验服,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金丝眼镜,正对着一组复杂的三维全息脑神经网络图谱出神。复杂的神经连接图谱如同宇宙星云般交织、闪烁,每一个节点都可能藏匿着意识的终极秘密。他的手放在膝盖上,手指时不时地轻轻敲击两下。
寂静中,他放在桌上的私人加密通讯器屏幕无声地亮起,没有显示号码,只有一段不断滚动的、混合了时间与状态的文字流:
[时间戳:11:14:15] 核心生物节律:稳定。
[时间戳:11:14:16] 运动皮层活跃度:激增(模式匹配:物理禁锢抗议)。关联情绪参数:愤懑[强度7.8/10]。
[时间戳:11:14:17] 高级认知中枢反馈:环境舒适度评估 - “隔离舱体表面硬度超出偏好阈值”,备注:请求增援软垫。环境分贝评估-“隔离舱体外部异动声音超出阈值”,备注:想要查看隔离舱体外部。
[时间戳:11:14:18] 前额叶规划区活动:检测到预设“报复”子程序被激活。目标对象:“陈铭胜”。具体执行方案:物理性移除其头皮区域稀疏角蛋白附着物。
>>>最新综合语义摘要:“可恶的家伙,这破笼子里也不放个软垫!等我出去,必薅光你剩下的毛!……什么声音,有危险,想看看,出不去。”
陈教授扶了扶眼镜,目光扫过这段如同“意识流直译”的日志,嘴角难以察觉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他并未回复,只是指尖在屏幕上轻点,将这条日志标记为【非紧急 - 典型交互行为】,随后便继续沉浸在那片星星点点的脑内宇宙中。
他并未察觉,就在几分钟前,他隔壁小隔间旁、未开灯的核心实验室内,一个模糊的黑影在一台大型设备旁一闪而过,动作轻捷如猫,仪器运行时低沉的嗡鸣掩盖了细碎的脚步声。黑影的动作迅捷而鬼祟,避开了主要监控角度,目标明确地朝实验室靠里一组计算机架摸去。他穿着深色便服,脸上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警惕的眼睛。
就在黑影悄然移动的同时,实验室角落的金属笼中,橘猫薛定谔倏然抬起了头。它原本蜷成一团的身体微微绷紧,绿瞳在昏暗中缩成一条细线,警惕地转向黑影掠过的方向。尽管被关在笼中,它的耳朵仍机敏地转动着,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不寻常的振动。
而在前沿医学大楼斜对面,一栋差不多高的写字楼顶,一个身着黑色风衣的身影在夜风中伫立,他左手稳持一台带有热成像附件的高倍望远镜,右手握着加密步话机,身前的水泥护栏上,放置着一个不起眼的黑色中继设备。望远镜的镜片在月光下反射出无机质的冷光。夜风拂过,带着城市夜晚特有的微醺与躁动。
观察几分钟后,一个低沉的、没有任何语调起伏的男声通过步话机发出指令:“‘闭眼’,第一阶段完成。执行数据链路验证。”
不到一秒,黑色设备上悄然亮起一串细微的绿色指示灯,如同某种生物规律性的脉搏。
“确认。准备撤离。”男人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紧接着,他的指令骤然收紧,“等等!”
望远镜的视野里,陈教授接到一个电话后,猛地站起身,几乎是踉跄着小跑冲出办公室,跑向电梯口。顶楼的男人身体微微前倾,镜片后的目光,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
1.2节失序空间
与实验室的静谧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第一住院大楼综合ICU(重症监护室)5号病床。
刺耳的警报声撕裂了深夜的宁静,如同一把冰冷的利剑,划破了所有虚假的平静。沈砚钧的身影在混乱中像一枚定海神针。他身高近一米八,体型劲瘦,身姿挺拔,内穿蓝色无菌刷手服,外面套着一次性隔离衣,头发被无菌帽包裹,口鼻则严实地蒙在N95口罩之下。此时,他额角已沁出细密的汗珠,一副无框眼镜偶尔反射着监护仪的冷光。镜片后的双眼沉静如深潭,映照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数字,于这片慌乱中格外显得镇定专注。
他左脚稳稳踩着床踏板,右腿抵住床沿,整个身体如弓弦般绷紧。双手交叠置于患者胸骨中下段,双臂伸直,凭借精准控制的力道一次次向下按压。每一次下压的深度与回弹的节奏,都宛若受控于某种看不见的精密仪器——严格、恒定,仿佛在执行生命支持协议的最优解。整个过程连贯而决绝,不容一丝误差,也不带半分迟疑。
在深夜查房时,正是他凭借监控设备上几个微小的异常数据峰值和病人那短促、微弱、不规则的“濒死呼吸”,在所有人意识到之前,就已判断出这位脑部手术后的患者极可能发生了凶险的肺栓塞,并引发了心脏骤停。
急救团队迅速赶到,在一片由嘈杂人声、仪器蜂鸣和急促脚步构成的混乱交响中,沈砚钧的声音不高但清晰,冷静平稳,如同手术刀般剖开核心:"患者,男,68岁,身高170,体重83公斤。三天前下午行颅内动脉瘤夹闭术。创口位于左侧颞叶,术中出血约180ml。术后头颅CT显示术后止血彻底,且患者凝血指标正常。根据体循环阻力骤降和血氧饱和度曲线,怀疑因患者肥胖且长时间卧床引发急性肺栓塞,建议立即溶栓!"
这一精准的判断,为抢救赢得了黄金时间。
急救持续了三十多分钟。最终,在团队协作下,患者失控的生命体征被稳定在了安全区域,一条性命被强行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在ICU家属谈话区,已经匆忙赶来的陈教授正接受着沈砚钧的汇报。少顷,他长长舒了口气,赞许地拍了拍自己这个学生的肩膀:"做得很好,砚钧。这种深夜急发肺栓塞最危险,其隐匿性是问题的关键。你做得非常好。"沈砚钧是他这么多年以来最喜爱的一个学生,不仅科研方面很有天分,临床工作也表现出色。陈教授沉思了片刻,继续说:"回头查一下,这次肺栓塞的早期信号未能及时上报的原因。"
沈砚钧点头,脸上不是自己获得赞誉的喜悦,而是问题待解决的专注。他立即开始了调查。线索很快指向了当班的护理实习生——程莞尔。
走廊尽头,程莞尔正端着铺着无菌巾的输液盘快步走着,她肘臂微抬,稳住盘里的针管、输液器与药液瓶。
她身高足有一米七,纤细而婀娜,即使简单的一身洗手衣外套一次性隔离衣,也藏不住她玉立的身姿。口罩上方露出的眉眼是掩不住的清丽。柳叶蛾眉微蹙,眼尾微扬,睫毛纤长浓密、如蝶翼翕动。那双眼睛更是澄澈如秋水,时不时泄露出内心的忧伤。然而抬眼安抚患者时,眼里又漾着温柔的暖意。额前碎发被发夹轻轻固定,几缕发丝随着动作轻晃,口罩边缘贴合着小巧的下颌线,露出的鼻梁秀挺笔直。
沈砚钧拦住了她,一连串质问如同预设程序的输出,冰冷、精确,不容置疑,仿佛不是对一位如此美丽动人的年轻女性说话,倒象提审一名犯了大错的嫌犯:"5床患者上午主诉胸闷,为什么没有记录?为什么没有及时上报?你知道你的小疏忽可能导致什么严重后果吗?"
程莞尔又急又气,辩解说:"沈医生,早班不是我负责的,交班时也没人特别提到这件事!导致什么后果,那也不是我造成的......"
"程护士,ICU的护理核心是持续监测与即时干预。"沈砚钧打断她,他的逻辑链条严密得让她无从反驳,"每一个数据峰值或谷值都可能是病人生理状态急剧变化的信号。你是ICU的护士,担负着守护人命的责任,没有所谓是你或不是你!任何异常主诉都必须严肃对待!交班时也必须详细询问!这是最基本的原则!知道吗?"
程莞尔对他这种不分青红皂白、妄下结论的态度非常不满,鼻子不由自主地发酸,白皙的脸涨得通红。但迫于对方那种基于绝对专业能力形成的压迫感,以及他刚刚才展现出的、超群的精准判断力所带来的一丝敬畏,她还是被迫低下头,小声说:"......知道了,我会把情况完整报告给薛老师的。" 她无力争辩,心底响起一个声音:你当然是对的,无论是抢救还是现在的指责,你都精准地踩在“正确”的点上,你这种冷酷的正确是不是能一直继续,特别是在你自己的工作生活中一直继续呢?
沈砚钧似乎并没有接收到她委屈的情绪信号,只是基于问题已指出、对方已接受指令的逻辑,点了点头,转而发出下一个指令:"去把5床过去两小时的出入量明细拿给我,另外,检查一下深静脉置管是否通畅。" 说完便径直走向值班医生的办公室。
程莞尔如蒙大赦,又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了一下,赶紧小跑着去执行指令。心里却忍不住哀叹:这个沈医生,就算长了张能骗不少人的帅脸,性格却简直冷到骨子里,半分人情味儿都没有!本事大又怎样,不过就是台冷血的医疗机器!跟他待一会儿都觉得胸口发闷,那股子独断专行的劲儿,看着就让人打心眼儿里反感!
1.3节无声的坍塌
ICU的自动门在沈砚钧身后缓缓合拢,将之前的生死竞速与纷扰人声隔绝。他独自走进了值班医生的办公室。这里暂时空无一人,只有电脑屏幕闪烁着屏保的宇宙星图,冰冷的蓝光映着他毫无表情的脸。
肾上腺素带来的极致专注如潮水般退去,留下一种深彻骨髓的疲惫。他靠在墙边,闭上眼,试图用惯常的逻辑复盘刚才抢救的每一个环节:指征判断、决策路径、药物剂量……大脑如同精密的仪器,高速运转,检索着任何可能存在的误差。
然而,意识的防线在疲惫时变得稀薄。一些被严密看管的碎片,挣脱了出来。非连贯的碎片开始侵入:
一声极轻极短的气音裹挟着笑意,像风拂过蒙尘的旧风铃,还没等听清就消散在空气里。一只布满皱纹的大手端着老式深褐色紫砂杯,初冬的柔光漫过杯身,袅袅白色雾气裹着暖意缓缓升腾。
可下一秒,茶杯突然从空中跌落,琥珀色的茶水在空中划出一道令人不安的弧线,画面骤然慢放 —— 紧接着,“咔嚓” 一声脆响,瓷片四溅,暖意瞬间碎裂。紧接着,是玻璃碎裂的巨响——不是一声,而是持续不断的、细密的爆裂声,仿佛有无数面镜子在同一时刻被砸碎。世界从一个有序的系统,瞬间坍缩成一片充斥着无序噪音和混乱信号的废墟。大人们在一个冰冷的、巨大的白色空间慌乱地奔跑,听着他们焦急地呼喊着他当时无法理解的词汇。
小小的他,喉咙象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僵立在无边的空旷里,像一台接收不到任何指令、只能徒劳地进行着错误计算的机器。他能“感觉”到某个至关重要的东西正在流逝,像沙漏里的沙,他拼命想用手捂住,沙子却从他的指缝间加速溜走,留下一种灼热的、名为“无能为力”的真空。
沈砚钧猛地睁开眼,胸腔里的心脏以一种不规则的、陌生的节律剧烈跳动着,撞击着肋骨。他下意识地抬手,用力按压住左侧胸口,仿佛要强行将那失控的生理反应按回理性的框架内。
他走到洗手池边,将水龙头拧到最大,冰冷的水哗哗流下。他没有用手去接,而是直接俯身,将整个脸埋进冰冷的水流中。刺骨的寒意暂时冻结了幻觉中的色彩与声响。他抬起头,水珠顺着他的发梢、脸颊不断滴落,像一场无法流出眼眶的暴雨。镜子里那张湿漉漉的脸,年轻,却在无影灯下显得那么苍白,那双总是过于冷静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源自八岁那年的惊涛骇浪。
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抹去脸上的水痕,重新戴上那副用绝对理性铸就的面具。镜子里的人恢复了疏离,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那一瞬间的崩塌,冰层之下,是永无止息的暗流与无法愈合的、名为“虚无”的伤口。
1.4节连篇夜话
与ICU的紧张忙碌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同一座城市的东南角的一个房间——大学城益州大学新闻系 453 女生宿舍。此刻,这里正是另一番鲜活热辣的光景:暖黄色的台灯光晕洒满书桌,空气中漂浮着洗发水的清香和隐约的零食味道。
林舒晏半趴在靠门的上铺,白昼时束起的马尾辫此时已被悉数释放,齐肩的发丝些许不听话地垂在耳侧,将小女孩般的圆脸遮挡了部分,看上去倒比惯常成熟了几分。她的眼睛又大又圆,睫毛长而向上微卷,将眼里的灵动暴露无疑。小小的鼻子微微上翘,配合着樱桃小口,看上去娇小而可爱。
此刻,她身穿棉质的、印着大大的米妮图案的睡衣裤,抱着电话,眼里却透出些许烦乱,语气带着撒娇和不耐烦:“好了好了,妈妈,都什么时代了还搞娃娃亲那一套……我知道了,知道了……他再优秀跟我有什么关系?”
电话那头,母亲陈雅还在努力推销:“晏晏,子谦那孩子真的不错!”
“不错,不错……他再不错我也没感觉。妈妈您这个年龄睡这么晚可对皮肤不好哟!早点睡吧,晚安!”,电话那头的妈妈没办法,只好又叮嘱了两句,结束了通话。
罗星雨闻言,立刻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罗星雨是个胖胖的‘大可爱’,她身高一米六五左右,粉红如新鲜蜜桃的圆脸上总是带着活泼的笑容。而此刻这张笑脸因白色面膜的束缚而变得略显呆板,露出来的一双滴溜溜转的眼睛更加用力地表达着情感;而同样露出来的红润的嘴,说话时运动空间很小,也更显得肉嘟嘟的。“晏晏,我可全都听到咯——娃娃亲…”她摇晃着脑袋,一副掌握了重要情报的兴奋模样。
林舒晏打了个无趣的哈欠,翻了个身,恹恹地说:“就是以前一个邻居,大人搞着玩的,我可没感觉。“须臾,她歪着头笑盈盈地看向趴在她床边的罗星雨,”你要是有兴趣,要不介绍给你,条件可以哦!“她语调上扬,满是诱惑。
罗星雨被逗引的有点心痒痒,但她了解这个喜欢捉弄人的小姐妹,撅起嘴摇了摇头,显出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两侧的马尾也跟着甩动:”真的条件好,你还不自己留着?“
”真的可以,至少外在条件不错!二十三岁,一米八五的大高个儿,富二代帅哥,刚留学回来,正着手熟悉家族的生意呢!“林舒晏戏谑地说。
“真这么好,那你为什么没感觉?“罗星雨的好奇心又被点燃。
林舒晏瘪瘪嘴,朗诵式地、摇头晃脑地说道:“说来话长,那是一个‘林妹妹‘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故事“。
靠着阳台桌边正在刷剧的周音,看似专注,耳朵却精准地捕捉着身后的每一句对话。她身上穿着质感柔软的浅色家居服,手边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花草茶,与宿舍里略显杂乱的背景格格不入。
周音是一个面容秀丽,身材高挑的女孩。她皮肤白皙,只是略略少了些血色,有点白瓷娃娃的感觉。齐腰的长发,即使到了睡觉前,也是那样一丝不苟地如瀑布般垂着。她眼睛虽没有那么大,但搭配小巧的嘴巴和瘦直的鼻子,将小小的瓜子脸称得更加惹人怜爱。美中不足的是,因她太过极致的追求完美而被强行拔掉的眉毛,在夜间卸完妆后,显得稀疏,且眉尾几乎消失了。
当听到林舒晏用戏谑的口吻提起那位“一米八五的富二代帅哥”时,她纤细的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微微停顿,嘴角向下撇了一下。
“啊?感觉有剧情呀!有没有宝哥哥呢?”她转过头,声音依旧嗲嗲的,脸上挂着符合期待的、温柔的好奇。但心底那个清晰而冷静的声音却在说:又来了。林舒晏总是这样,把她生来就拥有、别人却要拼命争取的东西——优越的家境、开阔的眼界——当作理所当然的背景。而当连别人求之不得的“联姻机会”这种顶级资源摆在面前时,她也能如此轻松地用一句“没感觉”就推开,言语间还带着一种不自知的、因富有而产生的随意,摆出一副“不是我得不到,是我不想要”的清高姿态。在周音从小接受的教育里,这是一种非常“作”的行为,甚至是一种恣意的瞎造。
周音端起茶杯,轻轻吹开表面的浮沫,听着那个“搬石头砸脚”的故事。她精致的眉毛微微蹙了一下。十六年前的旧事,一块石头,一道疤,就能成为否决一个如今堪称‘门当户对’的联姻对象的理由?在各种网红博主、自媒体的描述中,婚姻更多考量的是资源整合与阶层巩固,这种事拿出来当作理由,显然是一种‘凡尔赛’。
林舒晏抬起光着的脚,亮出那个陈旧的伤痕。
周音点点头,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惋惜:“嗯,当初可能真的很疼哦,不过说起来已经十六年了,应该早就不疼了吧?还记着仇的呢?”这话听起来是劝解,实则她无法理解居然有人这么“假”、还去逗弄傻乎乎的罗星雨,如果罗星雨聪明一点应该能听出自己好意的提醒吧。
林舒晏不以为然,“咋了,那还能好了伤疤忘了疼?”顿了顿,又挑逗地看着两个姐妹:“说真的,你们感兴趣可以介绍给你们哦!”
周音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扎了一下。介绍?她说得如此轻松。自己拼尽全力想要留在这座城市,想要跨越的鸿沟,在林舒晏那里,仿佛只是一句可以随意赠予的人情。这种不经意的施舍感,比直接的炫耀更让她难受。在她看来,这要么是天真到愚蠢,要么就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令人不快的炫耀——炫耀她拥有可以肆意挥霍的资本,无论是青春,还是机会。
罗星雨则又似乎被点燃了一样,但略微有点不自信地试探:“既然他条件那么好,肯定要求很高吧?”
林舒晏徐徐地说:“他小时候说他要娶那种'中美女'”
“‘中美女’?什么意思?”此刻,连一直半卧在床上看《诗经·小雅》的李薇薇也坐起了身,她轻轻推了推眼镜,用她那特有的、带着书卷气的温柔嗓音问道。
李薇薇若去掉了黑框眼镜,也绝对算是眉清目秀。她天生瘦削,骨架小,留着一头微鬈的短发,经常穿一身深色的衣裳,看起来十分神秘。眼里总是闪烁着厚厚的镜片都挡不住的、智慧的光芒。
林舒晏指了指自己说到:“我在我们寝室个子最矮,唤作'小美女';我的闺蜜程莞尔'增之一分则太肥、减之一分则太瘦。施之粉则太白、施之朱则太赤',一切适中,唤作'中美女';我们的星雨宝贝,人软糯可爱,大大方方,唤作'大美女'......”几个姐妹听言笑做一团,只有罗星雨拿着枕头去打床上的林舒晏。
周音也跟着笑起来,笑容却有些勉强。她看着林舒晏如同众星捧月般被环绕,尽管这个‘月亮’的身高和脸蛋都未必强过自己,但那种与生俱来的自信和主导气氛的能力,是她模仿不来的。她知道自己漂亮,在中学时代是当之无愧的校花,但在这座省会城市里,在林舒晏这种真正含着银汤匙出生、见惯了大场面的女孩面前,她总觉得自己的美貌带了些“小家碧玉”的局促。林舒晏随口起的绰号,更像是一种圈层划分,而她周音,似乎永远在圈子外围。
林舒晏告饶,"知错了,知错了,星雨饶命。"然后正色看了看手环,"哇,这么晚了,明天还得早起呢!刘教授布置了采访,听说对方是个厉害的角色,我可得好好养精蓄锐。"
“那天就听说刘教授在‘抓壮丁’,没想到抓到你啦!”罗星雨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好奇地追问,“采访谁啊?”
“哦,说的可神了,”林舒晏翻了个身,面向罗星雨,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郑重,“那人是咱们学校三年前开设的‘1+2+N 双料本硕’培养计划选拔的特殊人才,专业是‘神经外科与计算神经科学’。”
“双料本硕” 这几个字让李薇薇再度从《诗经??小雅》的字句里抽离出来,抬起了头,推了推眼镜,眼神里满是探究,一连串的疑问脱口而出,“这个专业读完后该叫什么呢?是‘临床计算神经科学’工程师?还是‘脑科学临床转化’医生?他需要同时修神经外科学和计算神经科学两个学位吗?”
“‘读完后该叫什么’我也说不清,但确实得在七年内拿下两个硕士学位。”林舒晏眼神发亮,语气里带着几分佩服,“刘教授说,三年前为了试点交叉学科人才培养,就从当时的计算神经科学专业和临床医学专业的大三本科生里,各选拔了前三名参与这个计划。计算神经科学的数学、神经科学、编程建模……本身就够‘魔鬼’了,还要再叠加神外专业的课程。那一届总共招了六个人,能咬牙坚持到现在的,也就只有他一个。更厉害的是,他的导师不是单一一位哦,而是一个团队:一位跨学科带头人做主导师,两名专业学科的专项导师,再加上若干辅助导师,阵容特别强。”
周音闻言,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转过头,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好奇:“这么厉害?那这位……岂不是既会拿手术刀,又会写代码建模型?”
“没错,”林舒晏拿起手机,翻看着刘教授发来的资料,“刘教授说他天赋极高,在两个领域都表现得很出色。不仅在神外的临床技能上受到认可,更关键的是,他在计算神经科学的理论研究和算法建模上很有建树,好像已经在国际顶级期刊上发过论文了。”
“哇塞!”罗星雨夸张地捂住嘴,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的兴奋,“原来这就是稀缺到离谱的复合型人才!晏晏,你这采访的不是天才,是传说中的‘六边形战士’吧!他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神仙配置啊?”
李薇薇沉吟片刻,语气带着几分笃定的思索:“计算神经科学与神外……目标应该是构建从临床到科研创新的脑机科学复合能力体系,破解当前神外精准诊疗的技术瓶颈。这确实是前沿中的前沿。”
周音轻轻吹开茶水的浮沫,声音依旧柔婉:“听起来真是……高不可攀呢。这种天才,性格会不会很古怪?晏晏,你跟他交流可得小心点,别被他的专业术语绕晕了。”她心底却暗自思忖:这人未来前途不可限量,林舒晏竟然获得了这种机会。这个念头让她心里有些不舒服。
林舒晏瘪瘪嘴:“谁知道呢,明天见了就知道了。反正我就是去完成个采访任务。”她打了个哈欠,“希望这位‘双料’天才能说点普通人能听懂的。”
“放心吧晏晏,”罗星雨挤眉弄眼,“我相信你,再古怪的天才也能被你撬开嘴!说不定……嘿嘿……”
“别再浮想联翩了,哎呀,又过了十一点了,睡觉睡觉!”林舒晏一把拉过被子蒙头睡下。
意识渐渐模糊,李薇薇的轻声吟诵如同催眠曲一般,“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她的声音渐渐沉入了林舒晏的梦中。
周音也站起身,拿着她的洗漱篮——里面整齐摆放着平价但好用的护肤品,与林舒晏梳妆台上那些她叫不出名字的英文品牌形成无声对比。她轻轻走过林舒晏的床铺,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潮水。她告诉自己,一定要更努力,更谨慎,才能在这个由“林舒晏们”主导的世界里,挣得自己的一席之地。
洗漱间里,周音看着镜子里那张精心保养的脸,默默地、更用力地刷牙。她听着外面罗星雨窸窸窣窣收拾的声音,以及林舒晏平稳的呼吸声,感受到一种深刻的孤独。这座城市灯火辉煌,但这间温暖的宿舍里,有一条无形的线,将她与那个天生就拥有更多的女孩,清晰地分隔开来。
1.5节舐犊情深
在城南高新区外,骊山国际悦溪6号楼在黑漆漆的夜色中静静矗立。月亮已躲进了云层,主卧室里透出的橘色灯光,宛如一抹温暖的指引,在深邃的夜色中绽放出格外的柔情,为这静谧的夜晚增添了一抹温馨与安宁。
陈雅手里握着手机,忧心忡忡在床边坐着想了一会儿,起身走到梳妆台前,也不开镜前灯,开始习惯性地擦晚霜。她穿一套墨绿色真丝长袖睡衣裤,尽管眼角已泛起了鱼尾纹,卷曲的发间,缀着些深棕色发丝—— 即便精心染过,原本的白色发根仍悄悄冒头,在蓬松的卷发里若隐若现。尽管青春已逝,但岁月并未完全抹去她的光彩,眉眼间仍能清晰窥见年轻时的绰约风韵。迟疑片刻,她转过头望向陷在电动沙发里看《财新》杂志的丈夫林国栋,叹气道:“哎,晏晏都大三了,找男朋友的事儿一点儿不上心,再往后,好的都被人挑完了!”
林国栋 “哦” 了一声,目光没从杂志上挪开半分。他还穿着白天的衬衣西裤,前额的发际线已然后移,中年发福的他带着点小肚子,语气轻松:“大三还小呢。等她再大些,自然会明白该找什么样的人。我的女儿还愁嫁?时候未到,你啊,别杞人忧天。” 落地灯在地板上投下一圈孤独而温暖的琥珀色光晕。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总惯着她,大事还是得抓紧。” 陈雅柔声责怪道,转瞬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早上销售部黄经理慌慌张张跑过来,周末也不休息,是出什么事了?我看你们在书房嘀咕了半天?”
这下,林国栋终于抬起了头,他略带烦躁地瞥了妻子一眼,稍作犹豫后开口说道:“啊,就是有家规模较大的连锁药店下架了我们家的几款药……”
“为什么?情况严重吗?”陈雅满心疑惑。
“还好,问题不大。我已派助理小曾去协助黄经理调查、沟通了……你别太操心。你不是总说睡眠不好吗?这么晚了还操心这些,这样哪能睡好啊!”他故意加重语气,试图堵住妻子即将开启的唠叨,“你早点睡吧,我看完这篇就去冲个澡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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