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与海棠

　　凛冬，未雪，大风。
　　走在路上的人冻得哈了一口气吐在掌心，两只手合起来搓搓，暖和了不少，水泥地被冷风吹得灰白，走在上面似乎比以往更加硬实，裸露在冷空气中的脸颊也变得硬了些，海棠加快了脚步。
　　今天除了放寒假之外，还有两件值得高兴的事，一件是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她进步了三名，这是上高中以来最好的成绩，另一件，汪雪莱答应她，只要有进步就奖励她个红包。
　　她已经迫不及待了，应该会有几百块钱吧，瘪瘪的小金库又要充盈了。
　　打开门正要换鞋，玄关处却已经摆放着两双鞋，不是她的，也不是汪雪莱的，看起来是男性的鞋，她家已经很久没来过客人了。
　　听见门口的动静，汪雪莱从沙发上站起身，“棠棠回来啦！赶紧进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你夏叔叔，还有小言。”
　　她看着眼前的两个陌生人，很显然这俩人是父子，眉眼之间长得很像，尤其是那个叫“小言”的，长相锋利，不得不说很好看，这要是放他们班，那得是众星捧月的人物，尤其是那桃花一样的眼睛，很漂亮。
　　她礼貌地问好，“妈，这是…？”
　　汪雪莱笑着拉过她的手，“棠棠，妈妈要跟这位夏叔叔结婚了，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跟小言也好好相处…”
　　海棠怀疑她听错了，“结婚？”
　　“是啊，之前没跟你说——”
　　她有些恍惚，“是已经结婚了，还是打算结婚？”
　　“已经领证了，棠棠，妈妈…”
　　外面的冷风透过四面八方的缝隙钻进来，寒意侵袭，猝不及防的，她打了个冷颤。
　　“那你之前...怎么都没有跟我提过这件事？”她抿着唇，压制着冲破冰层的怒火。
　　“妈妈也是怕你不同意，所以就先没有跟你说…”
　　“我不同意？”她提高了音量，声音有些抖，眼眶瞬间就红了，“我不是说过，你要再婚还是交男朋友我都不反对，但是你结婚这件事，难道不应该提前让我知道一下吗？我有说过我不同意吗？我难道不希望你幸福吗？我这个女儿对你而言就是这样的人吗？”
　　噙在眼眶的泪珠始终在打转，不肯落下来。
　　汪雪莱见她情绪不对，赶紧安慰着：“棠棠是妈妈不对，妈妈跟你道歉…”
　　“不用了，既然这是你的选择，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祝你们幸福，再见。”海棠擦了一把眼角，转身疾步离开，大门被摔得巨响，挂在墙上的相框都颤抖两分。
　　“棠棠！”
　　汪雪莱想要去找她，被夏铭生拦住。
　　“雪莱你别去了，棠棠现在估计正气在头上，言言你快跟着看看。”
　　夏清言一路跟着她，见她坐在河道边的石墩子上抹眼泪。
　　“这么伤心？”夏清言拿出来纸巾递给她。
　　海棠接过来，瞟了他一眼，站起来就走，“别跟着我。”
　　夏清言笑笑，“我也不想跟着，但父命难违，不准备回去了？”
　　海棠没回他，沿着河道一直走，冷风侵袭，吹得她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脸颊也被刮得生疼，两坨红晕渐起。
　　“现在零下六度，再这样走下去，怕不是要感冒，回去吧。”夏清言快走两步，追过她拦住了路。
　　“我说了别跟着我，要回去你自己回去管我干什么，我认识你吗？我走不走感冒不感冒跟你有什么关系？别跟着我了行吗？”海棠平时话不算多，但情绪一上来，嘴就像绑了机关枪一样。
　　这一连串的反问问得夏清言哭笑不得，他也不多说什么，只回了一个“好。”
　　又走了一会儿，海棠停下来，那人也停下来，她回头看他，眼神也跟侵袭了一整天的风一样，“你没完了是吧？”
　　“我又没跟着你，没人规定你能走这条路我就不能吧。”
　　风吹散了头发，哭过的眼圈和脸颊跟都泛着红晕，吸一下鼻子凉气直冲脑门，零下的气温，待几分钟再上头的人也不得不冷静下来。
　　“有病，爱跟你就一直跟着吧。”她加快脚步，不再说话也不再回头看。
　　进了便利店，买了一桶泡面，她晚上还没吃饭，本想着回家通报好消息，没想到遇见这么个事儿，想着想着眼泪又流出来，她赶紧擦了干净。
　　再婚这件事儿对她而言并不算多生气，她气的是自己唯一的亲人对她那么不信任，竟然还以为她会阻扰她寻找幸福。
　　她吃完，用刚才擦眼泪的纸擤了擤鼻涕，又耷拉着眼神，看着外面被风吹得漫天飞舞的落叶。
　　“吃饱了吗？”夏清言递给她一瓶牛奶，“热的，拿着。”
　　海棠本想不拿，但被灌了冷风的嗓子忍不住咳嗽起来，她接过来喝了两口。
　　“都咳嗽了，回去吧，要生气也别拿自己的身体生气。”
　　海棠还是不说话。
　　这么晚了，她也不好去朋友家住，去酒店她身上的钱好像不太够。
　　她就这么坐着，看着外面，说话的声音带着些许鼻音，“你之前知道你爸跟我妈结婚的事儿么？”
　　“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他说。
　　海棠看他一眼，“看你好像很不在乎。”
　　“这本来就是他们的事。”
　　海棠没打算跟他谈心，也不想再跟他废话，“你回去吧，就说我去朋友家住了，明天一早我会回去的。”
　　夏清言勾唇，“准备去哪儿？身上带够钱了吗？你要是去朋友家住就不会一个人在外面走这么长时间。”
　　“用不着你管。”她没好气说。
　　“好好好，我不管，带你去个地方，免费的有暖气，去不去？”
　　“不去。”
　　夏清言无奈，“真要在这儿待一晚？”
　　“我都说了几遍了，不用你操心，别问我别管我了行不行？”她心烦得很，有人一直在她耳边唠叨就更烦了。
　　“不去我可就走了，别后悔。”夏清言说完出了便利店的门，没再回来。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远去的身影看了一会儿，等看不真切了，盖上帽子趴在桌子上。
　　不一会儿，拐回来的夏清言站门口看着趴在桌上的人，无奈叹了口气，这姑娘还真是…什么脾气。
　　“姑娘，姑娘醒醒，我们要关门了。”
　　海棠抬起来身子，“不是24小时便利店吗？”
　　“下半夜值班的人请假了，没人值班，老板说关门算了，大冷天的也没啥人。”
　　“那我免费替他值班行吗？”
　　“这…肯定不行啊。”
　　海棠走出去，这风比刚才灌得更猛了。
　　“走吧，这风吹一晚上人都给吹没了。”夏清言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把她羽绒服上的帽子一把给扣在头上，遮住了视线，“冻死了，戴好。”
　　海棠往后扒拉了点儿露出双眼，没说什么，默默跟在身后走着。
　　俩人打车到了他说的地方，是一个看着挺高端的小区，她跟着走进了一栋小别墅。
　　“换鞋。”夏清言拿出来一双拖鞋给她，指着不远处的房间， “你住这间，我睡隔壁，这都大半夜了，先睡觉吧。”
　　说完他转身进了隔壁房间。
　　海棠也进了屋，把手机开机，全都是汪雪莱的消息和电话，她一点儿也不想看。
　　她哪里睡得着觉，一直到后半夜才勉强睡了一会儿，而且天不亮就起床准备离开。
　　轻手轻脚关上卧室门，换上鞋，正拧开门把手，就听见身后面有人说话。
　　“天还没亮，这就要走了？”
　　海棠“嗯”了一声，又说了声“谢谢”，最后说了句“再见”打开门就走了。
　　夏清言看着被关上的门，微眯起狭长的眼睛。
　　海棠未雨，梨花半雪，一半春休，他莫名想起这么一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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