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尾利刃

作者:循环归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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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血色黄昏


      冰冷的电子音在耳边响起,如同丧钟一般:
      【DNA序列比对结果:一致。】
      【指纹识别结果:一致。】
      【虹膜验证结果:一致。】
      江云起坐在安防秩序局的审讯室里,看着光屏上一条条弹出的信息,只觉得浑身血液都被冻住。
      她是养母惨案现场的唯一目击者和嫌疑人,也是唯一能够描述凶手样貌的人。
      “江小姐,别墅监控显示,今天只有你和死者进出。”
      “而你现在告诉我们,”坐在对面的调查员瑞恩身体前倾,死死地盯着她,说:“你看到了一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杀了人,然后逃走了?”
      他的指节敲了敲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三个小时前,九月初的黄昏,空气里仍浮动着夏日最后的燥热。
      虹膜门锁解锁的滴滴声响起,江云起推开了家门。
      今天家里很安静。
      她喊了一声:“干妈,我回来啦~”
      空旷的房间里无人应答。
      照理说,平时这个时间,她早就从研究院回来了。毕竟家里还有一个崽崽等着投喂。江云起在门口换好鞋,瞥见今早养母出门时穿的鞋放在一旁,而她的拖鞋已经不见踪迹。江云起想起她最近眼下遮不住的淡青色,心下了然,估计是回卧室休息了。
      她并没有多想,回到自己的房间。
      过几天就是青禾大学新生报到的日子,新生活的画卷已然徐徐展开。
      在面前的书桌上,是两封装帧精美的录取通知,以及一份刚刚签署好的文件——《新生延期报到申请表》。
      延期?
      江云起有些难以置信。刚刚出门买完开学用品,回家就要延期了?
      再一细看,监护人那一栏,早已签好了字,盖上了那个她无比熟悉的印章--程素岷。
      是她的养母。
      延迟的入学,将按部就班的平静生活拦腰斩断。
      她有些气闷,抓起桌子上的申请表,走向了程素岷的房间。太突然了,明明前几天已经明确拒绝了干妈让自己延期入学的建议,为什么今天还会收到这样一份文件,真是很讨厌被强制安排的人生。
      江云起敲了敲门,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说:“干妈,你在睡吗?我可以进来吗?”
      门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但并未有人回应。
      江云起等待了片刻,最终还是按捺不住,直接推门而入。
      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帘随风翻飞,浓郁的血腥味充满了她的鼻腔。一个身着黑色休闲服的年轻女性踩着落地窗翻身而下,在那瞬间,她看清了她的脸,那个人,与她的样貌几乎完全一致。
      江云起心中警铃大作,立马三步并两步冲到程素岷床边,她的脸被鲜血浸湿,已经看不出五官。整个床都已经被染红,大量呈喷射状的血迹染红了半堵墙,程素岷挂在床头的三人全家福也已看不清。
      江云起直接掀开被子。
      瞬间头皮发麻,咽喉一阵痉挛。她看见了自己此生永远都无法忘记的画面。
      程素岷的头和身子已经完全断开,伤口处有着激光烧灼的痕迹。
      没救了。
      干妈,
      已经死了。
      悲痛如浪潮将她淹没,一时间天旋地转,江云起跌坐在床边,手指死死地扣紧被血迹浸透的床单。这个养育自己长大的人,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具不成人形冰冷的遗体。泪水喷涌而出,她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她想痛哭,她想尖叫,但此时看到这样身首分离的惨状,却只能从喉咙深处发出断续而不成调的呜咽声。
      双手下是被鲜血浸透的黏腻的触感,颜色已逐渐发暗,血液冰冷,但这触感却烫穿了她的悲痛。
      霎时间,一个尖锐的念头刺穿了她的意识,取代了所有的思考,赋予了她一种近乎癫狂的力量。
      是刚刚那个人!她一定与干妈的死脱不了干系!
      她猛地抽回手,不再看养母的遗骸,冲到窗口翻身而下,前院仍旧是常开不败的紫色鸢尾花。她追出马路,空无一人。那个和她容貌一致的年轻女性,早已不见了踪迹。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程素岷床边的,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在腕上光脑里拨打了程璨的通讯。
      “嘟……嘟……嘟……”
      冰冷的电子提示音一遍遍重复,像钝刀切割着江云起最后的神经。通讯始终无法接通,程璨的名字在光屏上黯淡下去,如同她此刻沉入谷底的心。
      程璨失联了。
      在这个养母程素岷身首异处的时刻,在这个需要至亲之人共同面对的灭顶之灾前,程素岷的亲生儿子,消失了。
      江云起绝望地靠坐在床头。
      屋外,由远及近传来了刺耳的警笛声,红蓝闪烁的光穿透窗帘,在血腥的房间里投下诡异变幻的影子。
      按照联邦规定,像养母这样的科学家,本应享受最高级别的“堡垒计划”保护,包括一个六人安保小组的二十四小时贴身护卫。但养母以“过度的保护会扼杀科研灵感”为由,在签署了长达十七页的安全豁免协议后,以个人影响力强行将安保等级降为“区域监控”。
      这意味着,安保力量只覆盖社区外围,而别墅内部,则成了依靠自身安防系统的孤岛。此刻,江云起才明白,这份她用生命换来的自由,早已在凶手的算计之中。
      但是别墅区外部的监管极为严格,因着这一片区住的全是联邦顶尖科学家,涉密等级极高,访客进入必须要主人亲自带进来,且每栋别墅之间距离非常远。
      自己刚追出去,安防秩序局的人便到了。
      江云起立刻意识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这是一个为她们全家人量身定做的局。
      安防秩序局的调查员破门而入,一位女调查员将她扶起坐在沙发上,那是这间房间里为数不多干净的地方。有人在问她话,声音隔着一层水膜般模糊不清,他们训练有素地拉起警戒线,拍照,取证。
      而江云起只觉得浑身冰冷,连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轻颤。死死盯着床上那片刺目的红,盯着此刻却已无声无息的亲人。
      “死者身份确认,程素岷,联邦时空研究院院长,前不久刚获得联邦最高终身荣誉。”一位年长调查员看着终端上的资料,眉头紧锁,“现场……太惨烈了。”
      “这位是……”那位扶她起来的女调查员蹲在她面前,声音放得极轻,“你是程院长的……”
      “女儿。”江云起的声音干涩沙哑,她抬起头,眼神空洞,“她是我养母。”
      江云起此刻觉得自己的脑袋简直无法思考,她不知道调查员在问她什么,她只能机械地回答着每一个问题。
      女调查员问:“你说,你看见了凶手跳窗逃了?”
      江云起的脑海中瞬间闪过那张与她别无二致的脸,那抹利落翻窗而出的身影。她张了张嘴,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我看到一个人,从窗户跳出去了。”
      随后又补充道:“和我,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人。我追了出去,已经没有人影。她的身形和我也十分的相似。”
      女调查员与旁边的同事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初步扫描完毕。”一名年轻调查员看着手持终端,声音带着困惑,“除了死者与这位江小姐的生物痕迹,暂时没有发现任何明确的第三人痕迹,但是,您看这里。”年轻调查员指了指床边的一处地方。
      年长的调查员眉头紧锁,蹲下身,用镊子小心翼翼地从地上取下一小粒几乎看不见的结晶。“激光武器能达到这种切割精度和瞬间碳化效果……这绝不是市面上的货色。”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别墅附近的所有监控,在案发前后一天内,只有被害人和江小姐两个人出现过。”
      他走到江云起面前,语气放缓,但眼神锐利:“江小姐,我们十分理解你现在悲痛的心情,但这让我们不得不考虑所有可能性,包括……”他没有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女调查员同情地看向她,没有出声。
      江云起知道,他们怀疑她。随后,她被轻柔地请上了车,带往联邦安防秩序局配合进一步调查。
      江云起坐在硬邦邦的金属椅上,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被这无处不在的寒意浸透。腕上光脑和一切随身物品都被收走检查,甚至她已经在安全秩序局女调查员的监视下换了一套全新的衣服,在这个纯白的空间里,时间失去了流速,只剩下心跳在耳膜上敲打出的、缓慢而沉重的节拍。
      江云起强压住心中翻涌而起的悲伤,回答道:“我只是如实告知我所看到的所有,长官。”
      对面的调查员沉默了。
      江云起看到他的胸牌上写着——瑞恩,高级调查员。
      审讯室内,坐在江云起对面的瑞恩调查员又问:“江小姐,你有没有双胞胎姐妹?”
      江云起肯定道:“没有,至少我从不知道我有一个双胞胎姐妹。不过我也不大敢确定,因为我没有童年的记忆。在成为养母的女儿之前的记忆,非常模糊。”
      “你刚才说过,她和你几乎一样?”瑞恩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具体哪里不一样?身高?发型?衣着细节?哪怕一颗痣的位置不同?”
      江云起努力回想,但那一刻的惊骇与悲痛遮蔽了大部分细节。“太快了,我只看到她的侧脸和背影,穿着黑色休闲服,头发是扎起来的,和我差不多长,我记不清了。”这种无力感让她几乎崩溃,她知道这听起来多么像编造的谎言。
      “记不清了。”瑞恩重复着,语气里听不出是相信还是嘲讽。“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你养母被残忍杀害的现场,而你,是唯一的目击者,也是现场唯一的活人。”
      审讯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循环。他们反复询问她回家的确切时间,推门时听到的“窸窸窣窣”到底是什么声音,她为何在发现养母惨状后不是第一时间报警,而是追了出去,她与程素岷的关系,程璨的去向……
      关于程璨,她只能机械地回答:“他一周前出去旅行了,我不知道具体地点,通讯一直无法接通。”
      “程素岷女士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是否感到被威胁?或者,在处理一些不寻常的事务?”瑞恩换了一个方向。
      异常?江云起脑海中闪过书房彻夜的灯光,散落一桌的写满复杂公式的草稿纸,养母眼底挥之不去的疲惫,以及几次欲言又止的神情。但这些模糊的迹象,能说明什么?她本能地觉得,不能将这些和盘托出。
      “没有。”她垂下眼,避开调查员审视的目光,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软肉里,用疼痛维持着最后的清醒,“她只是最近工作比较忙,经常很晚才睡。”
      审讯室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压迫着她的胸腔。他们用强光灯照射她的脸,用重复的问题消磨她的意志,偶尔会换一个看似温和的女调查员进来,给她一杯水,用柔和的语气引导她“说出实情,也许有苦衷”。这种软硬兼施的手段,让她身心俱疲。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可能过了几个小时,也可能是一整天。她的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思维开始粘稠、混乱。闭上眼,就是养母躺在血泊中的画面,和那个与自己相同的脸交替闪现。
      最终,在她几乎要虚脱的时候,审讯室的门滑开了。一名工作人员走进来,对瑞恩低声耳语。瑞恩揉了揉布满血丝的双眼,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疲惫。他看向江云起:
      “基于目前证据链的不完整性,以及你作为程素岷女士唯一直系亲属的身份,在未获得检察官批准前,我们无法对你申请长期羁押令。”他敲了敲桌面上的光屏,上面显示着复杂的法律条文,“联邦法律保障公民在四十八小时内,除非有直接证据,否则必须释放或变更强制措施。时限快到了。”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但这绝不代表你已洗脱嫌疑。此案已列为最高优先级,你将处于不间断的隐性监控之下。你的通讯、你的行踪,都将受到最严格的监管。江小姐,回去后想起任何细节,立刻联系我们。另外这件案子牵扯可能很深,为了你的安全,在调查结果出来前,请务必保持谨慎,不要对媒体或不相关的人透露细节,还有,保持通讯。”
      江云起点了点头。
      她的家已经被封锁,她没有地方可去,安防秩序局给她找了一间母亲工作的研究院的单身公寓。江云起明白,这又何尝不是另外一种监禁。
      她坐在安防秩序局提供的悬浮车内,眼泪已经流干了。双手如今干干净净,但那种被血浸湿的粘腻感始终没有消散。
      悬浮车内安静地落针可闻。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又回忆起黄昏时分看到的那一幕画面。
      江云起掩面,仰头靠在座椅靠背上无声抽泣。
      前排开车的调查员轻轻叹了口气。
      车辆平稳地滑入城市川流不息的车道。窗外的霓虹划过她空洞的瞳孔,却无法照亮其中分毫。
      然而,江云起无从知晓,在安防秩序局大楼深处,那个指挥这次行动的办公室内,瑞恩正恭敬地站在通讯器前。
      “长官,按您的指示,人已经放了。”他低声汇报。
      通讯器那头,一个经过处理的冰冷声音传来:“看着她。让调查组盯紧点。任何靠近她的人,都要彻底排查。”
      “明白。公寓内外已布置完毕,一切都在我们掌握中。”
      “很好。耐心点,鱼会咬钩的。”
      通话切断。
      窗外,都市的灯火依旧编织着繁华的假象,却无法照亮前路上更深沉的陷阱。此时的江云起并不知道,养母的死亡并非终点,而她获得的这份脆弱的自由,不过是另一张为她量身定做的阴谋之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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