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女主

　　九月，某市一所高中内。
　　“听说了吗？这次的月考全校第一可厉害了，科科都是第一！”
　　“我去，这么牛，谁啊？”
　　“去光荣榜上看看不就知道了，走！”
　　红白色的照片墙上，定格了上百名高一优秀学生的面孔。
　　新生们的眼睛滴溜溜的转，从下面转到最上面，定格在第一名的照片上时，眼中瞬间闪过惊艳。
　　那是一张极干净的脸庞，透出几分未脱的稚气。鼻梁秀挺，唇色浅淡，但最摄人心魄的，是那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清澈见底。瞳仁乌润，边缘却透着一圈极浅的琥珀色，像是被晨露洗过的琉璃；睫毛并不浓密，却根根分明。只是安静地望着镜头，却仿佛能穿透墙纸，直抵人心。
　　“天哪……”有人小声惊叹，“人不仅学习好，长得也这么漂亮！”
　　旁边的人半晌才回过神，悲愤道：“天哪，还叫不叫我们活了？！”
　　“唉唉唉，是不是她啊？你看……”
　　像是发现了什么，女生惊喜地拍打同行学生的肩膀。
　　年级第一，谢溪和，正不远不近地站着。她淡淡地瞥了一眼光荣榜上的自己，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随即转身穿过走廊。
　　九班的喧闹声像潮水般涌来，又在她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戛然而止。谢溪和连头都没抬，径自回到座位上。静默只持续了一瞬，教室里的气氛便迅速恢复了先前的热烈。
　　因为传来传去而揉皱的成绩单被李信仰手指一压，他立马惊呼出声：“我操，三门主科都是一百二十分以上、政治八十、历史九十、地理八十，总分六百一，牛逼！”
　　“我们班分到了个天才啊，老班能高兴死…”
　　立马有个男同学提出质疑：“可咱们班是普通班，先不说她这么高的成绩为啥能分到咱班，就凭那些考吊车尾的———老班的心情跟坐了趟过山车似的。”
　　倒也是这个道理，众人的目光不由得转向话题中心的主角。此刻，年级第一正轻轻停笔，思考几秒后，在草稿纸上演算出正确答案。
　　周遭的议论声喧嚣不已，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玻璃隔绝开来。谢溪和的笔尖悬在纸上，思绪飘回早自习时主任办公室的谈话。
　　“哎呀，多少年了，都没见到过这么漂亮的成绩了，你叫谢溪和对吧？”
　　年级主任言深推了把鼻梁上的方框眼镜，眼前清晰了不少，乐呵呵地笑道。
　　“对，我是。”
　　谢溪和落落大方，陪同她来的还有四班班主任田文华。
　　“言主任，这小姑娘可不一般啊，成绩您都看过了，年级第一！还不偏科。”
　　“确实，开学第一个月，学生都懈怠，但你逆流而上，不错。”
　　高一年级共十七名班主任的照片连同名字赫然摆放于书桌上，年级主任点了点刘畅磊的照片。
　　“这次分班呢，你放心，我给你安排到刘老师的班里，他教的班是强化班，我想……”
　　“主任，您给我分到普通班吧。”
　　“什么？”年级主任皱了皱眉，下意识去扶住下滑的眼镜框，偏了下头：“田老师，你知不知道这事？还是你们都商量好了？”
　　田文华也是吃了一惊，“不”字卡在喉咙，又硬生生咽回去，舌尖被烫到似的抵着上颚隐隐发麻。
　　“田班不知道的，这是我自己做的决定。”谢溪和一开口，给田文华吃了颗定心丸。
　　轮到年级主任纳闷了，眉头皱到拧在一起。
　　“你是个好苗子，学校愿意重点培养你，只要你开口，刘老师年级里数一数二的优秀教师，多年来一直备受学生喜欢，不知道送走多少学生进入名校，你真不想选他？”
　　耐心听年级主任说完，谢溪和弯了弯唇，眼里亮晶晶的：“我相信主任您的眼光，但我选择随机分配……”表格推回到主任面前，纸角恰好精准对齐桌沿。
　　“我以为，环境并不完全决定一个人的成败。”
　　到这儿，年级主任明白了大概，合着还是人家实力太强，不管身处哪个班级，都能适应。嘴角绷紧又松开，年级主任摘下眼镜后，轻轻捏了捏鼻梁——这个动作通常出现在训斥学生之后，但此刻眼睛微微眯起，该提醒的还是不能少。
　　“你想好了，咱们学校是普通高中，能出类拔萃的学生几年都不多见；错过强化班的学习氛围，你就会后悔现在做出的这个决定。”
　　“我不后悔。”
　　不忍放过这个好苗子，年级主任一再要求，谢溪和保证本学期次次考试都必须是年级第一，否则就转入强化班。
　　一锤定音。走出办公室，旁边的田文华依旧忐忑不安，这么多年相处，他十分清楚言主任是个说一不二的人。
　　“唉，你怎么也不跟我商量一下，太突然了。”
　　“因为跟您说了您一定不会答应啊……”
　　答应谢章的事情顺利办完，谢溪和歪着头，像只狡黠的小狐狸。
　　“你知道连我都不会答应，还敢跟主任说！”田文华叹了口气，虽然与小姑娘的相处时间短，但他的的确确看到了其身上的天赋，目光交汇一瞬，更加清楚谢溪和还拥有巨大的潜力。
　　“老师只能帮你到这了，日子还长着哪！”
　　对啊，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谢溪和停笔，抬起眸子。九班的班主任大步流星走了进来，扫视一圈后，注意到人都齐了才开始讲话。
　　“同学们好，我是九班的班主任，姓董。”
　　后排传来一声窃笑：“是个秃顶，嘿嘿。”
　　骚动声此起彼伏。董宇伟正了正色，镜片后的眼神如手术刀般，剥开所有借口直达病灶；连众人的呼吸声都逼成了直线。
　　“还在议论！我能不知道你们在说些什么?”
　　学生们倒吸一口凉气，互相交换眼神后都识相地闭上了嘴巴。
　　成绩单在手里轻飘飘的。董宇伟锋利的眼神定格在最后一名的成绩上数秒，嘴角勾起嘲讽的笑。他带着老茧的手指在倒数第一名上画圈。好似预感到自己被盯上，最后一排的男生猛地蜷起手指，掐断了自动铅笔的笔芯。
　　陆仁——年级以及九班的倒数第一。
　　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阴影里，陆仁冷白的皮肤隐隐透出青灰。他的眉骨生得很高，眉尾却异常平整，如同有人用刀片精心修过，每一根眉毛的走向都规整得近乎病态。宽大的校服领口随着呼吸起伏，暴露着青紫色的血管。那双瞳孔湿漉漉的黑，没有任何的温度。
　　同班学生没一个察觉到陆仁的任何异样，引起讨论的更多还是班主任董宇伟脸上错综复杂的表情。
　　“笑死我了，咱老班能疯了，不敢想象每次成绩下来，看看第一名，哎年级第一，再看眼最后一名，好家伙也是第一，倒数第一……”
　　闲话如倒豆子般蹦出。董宇伟凌厉的眼神如鹰般，立刻捕捉到了那个嘴里一刻不停的后排学生。对视一秒后，李信仰立马噤声。
　　喉结滚动一番后，董宇伟的眼神落在第二排认真做题的谢溪和身上。学生的低语声始终没有停止过，甚至算得上嘈杂，可年级第一看起来丝毫不受影响，完全沉浸在题海中。
　　察觉到班主任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谢溪和抬眼，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有什么事吗？
　　董宇伟低头瞥了眼成绩和名字，丝丝缕缕的欣赏和担忧从眼睛里渗透出来，相视无言。
　　随即董宇伟被一通电话叫走，“剩下的时间自习”成了学生们狂欢的理由。谢溪和托起腮帮子，瞥见袖口时却微微皱起眉，一小片墨水渍在蓝白相间的校服上很是明显，那是一个星期以前不小心划上去的，搓了两遍没能洗掉。
　　一秒后，谢溪和抬起纤细的手腕，把衣服往上拽以此掩盖住墨水渍，然而没等完全盖住，谢溪和被人从身后叫停了动作。
　　一个身影晃到了她的桌前，来人名叫周一，红色的短卷毛异常扎眼。他单手松松垮垮地握着笔和月考试卷，唇边挂着一抹意图明显玩味的笑。
　　“哎，学霸，这道题你会吗？”
　　“教了你能学会吗？”谢溪和指尖轻点试卷，眼皮都未掀，语气淡定，身后同学们灼热的眼神快把她的后背穿透， “只要你答应我讲完这遍你能学会，我可以教你。”
　　周一就是想逗逗谢溪和，别人都说她是高岭之花碰不得，可他偏不信。
　　“我答应你。”
　　此话一出，教室里的氛围立马热闹起来。
　　“周一想干嘛？挑战第一然后自取其辱？”
　　“那可不一定，我们Monday哥学习不好吗？没准儿就是想交流经验。”
　　各种声音瞬间将两个人团团包围。谢溪和气定神闲，接过试卷，指尖在题目上轻轻划过。周一垂下眼，注意到谢溪和的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指节处还留着长期握笔形成的薄茧。
　　五分钟刚到，笔尖“嗒”地停在纸面。未抬眼之前，谢溪和长腿一勾，同桌的椅子倏地稳稳挨在腰边。
　　“坐。”
　　周一随意地拉开椅子坐下。谢溪和能闻到对方校服上淡淡的香水味。余光里，对方脸上略微困惑的表情像被按了暂停键。她随即收卷对视。
　　“会了没？”
　　“会了…这有什么难的…”
　　谢溪和微微仰头，打量起他的红毛，发根处新长出的黑发与刻意漂染的红色撞在一起。她收回目光，笔尖轻点桌面： “是么？那你说这道题答案是多少？”
　　“三分之二。”一道低声男音钻进周一耳朵。他回头瞄了眼，看见李信仰正挤眉弄眼地给他传递答案，表情比答题的本人还笃定。
　　周一：“三分之二。”
　　霎时，教室陷入诡异的死寂。
　　“噗——”
　　李信仰先憋不住笑，紧接着全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哄笑。
　　谢溪和低头转笔，金属笔杆在她指间翻出冷光。
　　再抬起脸时，声音不轻不重刚好压住喧闹声：“答案是根号三。”
　　目光里的周一只是嘴角弧度上扬了几分，看不出多余的情绪。
　　下一秒，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周一轻举双手：“我认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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