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恙

　　秋风瑟瑟，京城迎来淡黄色季节，满街遗落枯黄点点，清洁工努力擦拭着，想让它恢复原本样貌

　　医院宿舍里，许梦眠睡得沉，床边闹钟响起许久也不见有动静，似在梦中

　　梦中虚幻的背影身长一米八五直挺挺站在许梦眠十米开外，望着背影许梦眠不明缘由落下泪，心里抽着抽着疼...她知道是谁，正张口“宋…” 还未看清便渐渐消失在眼前，随之而来是窗边传来呼呼风声，视野逐渐聚焦

　　电话突然响起

　　“叮铃铃！叮铃铃！主人接电话呀！”
　　……

　　许梦眠揉着发沉的太阳穴 “喂？哪位？”睡眼惺忪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压得像做贼“许小眠你看看几点了，早会都开始五分钟了，王啰嗦正在拿你名字当案例念呢，说有些实习生啊，连查房都敢迟到”

　　许梦眠触电似的从床上弹起，床头柜上?青少年抑郁筛查量表?哗啦撒落一地，昨晚翻阅文献到凌晨三点，连闹钟都调错了

　　“云宝，你就说我早上吃坏肚子了在厕所，我马上过来！” 慌忙抓起外套往身上套，毛衣穿反了也没顾上

　　医院大厅挤满了排队挂号的病人，许梦眠埋着头往电梯口冲，肩膀猛得装上一个坚硬胸腔

　　砰！

　　她怀里书撒了一地，?精神病学?扉页飘到对方铮亮皮鞋上，许梦眠急忙蹲下去捡指尖刚碰到书页，就听见头顶传来一道熟悉音色

　　“许梦眠”

　　许梦眠动作顿住……

　　她抬头时视线先撞进对方眼睛里，还是那双看狗都深情的眼，三七分刘海比眉多出两寸，眼圈周围有些微微泛红，但看不太出情绪

　　男人穿一身灰色西装，袖口微微露出里面白色衬衫，左手无名指上空空如也，只有道浅得几乎看不见的疤痕，是高三那年，他替她挡碎玻璃时候划到的

　　“……宋韩嘉祎”她声音发紧

　　八年了……

　　他比十八岁时高了小半头，下颌线棱角分明，连俯视看她的眼神，都比当年多了层不动声色的沉重

　　许梦眠攥紧了手里的书，指节泛着白：

　　“抱歉，我赶时间“

　　她没敢看他的脸，捡起书就要走，手腕却被轻轻扣住了

　　宋韩嘉祎掌心很凉，大拇指的指腹蹭过她手腕上浅疤，是警方打电话那天晚上，她不小心摔碎玻璃杯，愣神捡起划的

　　许梦眠猛地挣开

　　却听见他说：“你的实习证掉了”

　　垂眼盯着地上躺得板板正正的实习证，照片上的她还留着高中时短发，笑起来右边有个梨涡

　　宋韩嘉祎弯腰捡起，用手带着衣袖轻轻擦拭着看不见的灰尘，随之递给许梦眠

　　“谢谢”

　　许梦眠一把夺过来，放进白大褂口袋里，“我真的要迟到了，有空再……”

　　“我是这家医院的数字疗法项目合作方”

　　他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是在打断她莫名其妙的客套

　　“你的导师李教授，也是我项目的合作教授”

　　许梦眠的脚步顿住了

　　她今早要跟的正是李教授的“青少年抑郁干预”项目

　　宋韩嘉祎的目光落在她白大褂胸口的铭牌上

　　喉结滚了滚：“等一下的会议，我也会参加”

　　电梯“叮”地打开，许梦眠几乎是逃进去的

　　门关上的瞬间，她看见宋韩嘉祎站在原地，指尖好似在摩挲着刚才碰过她手腕的地方

　　而她没看见的是男人西装内袋里，揣着一张泛黄的便签……

　　那是高三毕业晚会，她拒绝之后，偷偷塞在他书包里的

　　而便签里只留下一句话“抱歉，宋韩嘉祎，别等我了”

　　…………

　　许梦眠顺利到了科室，蹑手蹑脚走进办公室，顺势站在张紫云为她留的位置上，可这时她已经没办法听进去上面王啰嗦讲病例，脑中全是刚刚遇见宋韩嘉祎的情形，眼神也随着大脑迷离……

　　钟艳挥着手打断许梦眠思绪

　　“梦眠？许梦眠！”

　　回转过来的许梦眠 ，小脸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起来，就在她发呆之际王啰嗦点了她名，所有人都朝她望去

　　许梦眠反应过来，立马捂着胃，装成十分痛苦的样子道：“不好意思，王主任，您刚刚说什么”“我胃实在有些难受”

　　说起谎脸不红，心不跳让张紫云实在佩服，手默默放到桌下竖起大拇指

　　“算了算了，不舒服今天就不用上班了影响自己也影响病人，回去休息吧，记得复习内科我明天抽查”王刚恨铁不成钢地表情看着许梦眠

　　许梦眠想到等会还有项目会，不能错过

　　“主任我吃药了，李教授说项目会不能缺席”

　　早会结束，大部队跟着王刚一间间查房

　　科室绝对大部分都是青少年

　　刚走到57床，一个男孩从被窝里转出来“梦眠医生，昨天我跟小午画了幅画送给你”

　　望着眼前少年满脸藏不住的喜悦，顺势往那双握着画的手上看，伤痕累累

　　许梦眠绕过王刚接住少年的画，画里许梦眠和这群孩子玩得很开心

　　“谢谢你和小午啦，我会好好珍藏的”

　　“王主任，李教授让我来跟你们说一声会议要开始了”张紫云跑得气喘吁吁

　　王刚冲着张紫云微微点头，侧头跟护士们叮嘱早上注意事项

　　“胡护士长，37床多加了瓶液体，输的时候看一下，今天早上保洁阿姨来跟我说厕所里找到遗落的刀片，等会扫床时，仔细检查一下”

　　“好”

　　…………

　　会议室里，坐在最后中心位的宋韩嘉祎，手里转着手机，时不时跟助理说着什么

　　王刚带着精神科所有项目人员走进会议室依次坐下

　　许梦眠锁定角落位置，刚要坐没一会儿

　　宋韩嘉祎瞥了一眼许梦眠，偏头不知跟李长荣说些什么

　　李长荣起身迅速走过来拉起坐得端正的许梦眠悄声在她耳边：“你是项目主要人员，坐角落算怎么回事”

　　随即拉着许梦眠往宋韩嘉祎方向走去，虽说中间隔着李教授，但她心中还是有说不出地慌乱

　　许梦眠正低头准备记录会议要点，一杯温水被轻轻推到她手边

　　她抬头，看见宋韩嘉祎的助理对她礼貌地笑了笑，用只有俩人能听到的身音道：“许医生，宋总说会议室空调凉，喝点热水”

　　许梦眠心跳漏了一拍，抬眼望着中心位上的宋韩嘉祎

　　他却像没发生似的开口道：“好，人尽然到齐了，那就开始吧”宋韩嘉祎干净利落发话后，眼神示意旁边助理

　　投影亮起，标题是““心镜”系统：青少年抑郁的早起干预”

　　他直接切入核心：““心镜”的目标，是为了帮助医生更早的发现疑问，从而很好的解决他”

　　他切换幻灯片，上面显示出简洁的界面示意图

　　“系统会通过一些日常的小互动，了解用户的情绪状态，当发生异常，它会及时提醒医生关注”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在许梦眠脸上未有多余停留

　　许梦眠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头第得更下

　　宋韩嘉祎见着她像鸵鸟埋进沙子一样，嘴角微微往上笑了笑：“更重要的是，它辅助医生，而不是代替医生的专业判断，因为我们始终坚信，在智能厉害的系统，也不可能比上医患之间的真诚交流”

　　李教授频繁点头表示认可，随即转头看向自己团队，瞥见许梦眠时，见她头低得像是要睡着，稍微大声：“小许，你一直在接触青少年患者，你对宋总提到的系统设计，有什么看法吗？”

　　突然被点名，许梦眠心脏猛地一跳

　　她能感觉到主位上那道目光终于落到了自己身上

　　一个实习生，在众多专家面前发言...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声音带着一丝
　　不易察觉的紧张，但语气坚定:“宋总的设计思虑得很周全，不过我担心的是系统怎么把握提醒的尺度，如果平繁发出预警，会不会增加使用者的负担呢”

　　问题直击要害，会议室安静了一瞬

　　宋韩嘉祎看看她，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欣赏

　　“许医生这个问题问的很好“他微微点头，郑重回答着

　　“这正是我们需要医生经验的地方，系统可以提供数据参考，但什么时候介入，怎么介入，最终还是需要各位医生的专业判断”

　　会议在专业讨论中继续

　　许梦眠之后未再发言，但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的次数，变多了

　　会议尾声，宋韩嘉祎做总结，目光再次扫过她:““心镜”的目标，是成为医生的好助手，而不是替代品，真正的治愈力量，永远是各位与患者建立的信任与连接”

　　语落，安静的会议室骤然响起掌声

　　…………

　　会议结束后大家都往外走，许梦眠也准备起身回科室，却被宋韩嘉祎助理拦下，递给许梦眠一个便签

　　“许医生，宋总让我转达您，今晚七点半见，您不去，他就只好提前来医院接您”

　　看着助理严肃坚定的眼神，许梦眠本想拒绝，可当看清纸条上写的，瞳孔瞬间睁大，止不住的颤抖

　　“疏桐路27号，深云饭店，关于林孀案件资料我想你很需要看看”

　　当年，就是因为“证据不足”，案件无法成立，那些将她逼向绝境的凶手，如今仍逍遥法外，享受着光明的人生.....而林孀，至今都还躺在那冰冷的ICU里

　　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薄薄的便签在她掌心被揉成一团

　　胸腔剧烈起伏，一股掺杂着多年愤怒与无尽痛楚的狠厉，骤然闪过她的眼眸

　　再抬眼时，她眼底已看不清任何情绪

　　“告诉你们宋总”她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斩钉截铁的狠劲：“我会准时到，希望他不要食言”

　　助理微微躬身，任务完成悄然退开

　　…………

　　七点半，许梦眠站在店门口始终没有勇气踏进去

　　服务员见眼前一幕，上前询问：“您好，女士你是有预约吗”

　　“……宋”她缓缓开口

　　“您是许小姐吧，宋总已经在包间了，我这就带您过去”

　　服务员微微弯腰迎着许梦眠往静谧走廊深处走去

　　“宋总，许小姐到了”

　　服务员掉过头朝许梦眠道：“就是这了，您进去就行”

　　“好的，麻烦你了”许梦眠浅浅点点头表示谢意，抬步朝房间里走去

　　包间里宋韩嘉祎坐得端正，手里握着茶杯，桌上除了饭菜便就是他面前放着的档案袋了

　　许梦眠走到饭桌前，迟迟不肯坐下

　　“宋总，关于案件……”

　　她目光紧紧锁在那个牛皮纸档案袋上，仿佛那是唯一的救赎

　　“我是会吃人吗，傻站在那干嘛”

　　宋韩嘉祎打断她，声音沉了几分，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沙哑

　　许梦眠抿了抿唇，终于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脊梁挺得笔直，像个随时准备应对拷问的学生

　　“先吃饭”

　　他将一份精致的点心推到她面前“你以前喜欢的蟹粉小笼”

　　许梦眠看着那笼点心，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重新看向那个档案袋

　　“宋总，我来的目的很明确“她的声音带着克制“能把资料给我吗”

　　宋韩嘉祎不紧不慢地拿起档案袋，却在她的指尖即将触及时微微后撤

　　“资料就在这里”他的目光像一张网，牢牢锁住她，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但在你看它之前，回答我一个问题”

　　他身体微微前倾，那双她曾以为再也无法直视的眼睛里，翻涌着八年积压的沉郁与痛楚:

　　“许梦眠，当年你说要回去救赎她，更要救赎你自己，现在告诉我，你把自己救出来了吗？”

　　许梦眠的脸色瞬间失去血色，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指尖无法控制地轻颤，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说不出来？那我替你回答，你任然躲在你的乌龟壳里，自己出不去，外人也进不来，许梦眠，那么多年过去，你还是在逃避”

　　宋韩嘉祎的话句句戳着许梦眠心窝，让她喘不过来气

　　包间里霎时寂静，只剩下彼此呼吸声，八年前的过往，在这呼吸声中回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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