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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凌晨三点,月亮都准备回家盖被子睡觉了,设计公司依旧灯火通明。
电脑屏幕的蓝光映在余时脸上,把她的黑眼圈照得更深。CAD图层密密麻麻,像一张把人心困死的网。
她的右手在鼠标上划动,左手拿着早就冷掉的咖啡。
打印机咔哒咔哒吐纸,办公室的空气混着纸粉、速溶咖啡和疲惫的味道。隔壁格子间传来鼠标滑过鼠标垫的摩擦声,一下一下,像砂纸蹭在大脑皮层。
“团队是家,客户是亲人。”老板开会喜欢这么说。可家是记工时考勤的,亲人是会凌晨两点打来电话指指点点的。
上周,隔壁部门的老王猝死在工位。公司在群里发了一个“缅怀”的照片。
黑白的照片上精壮的年轻人开朗年轻的笑容跟公司里面头发地中海发福三高却又不得不陪甲方喝酒的老王好像是两个人。
通知的结尾写着“深切缅怀王智功同志,各位要注意身体”,过一了一小时紧接着又发“本周项目节点不能延”。
那天,余时看着那张配了黑白边框的头像,心里像卡了一块冰。她知道自己在往哪去,可又离不开这份工资——房租、电费、医保,像一串套索。
组长还没走,隔着工位喊:“余时,那栋楼的立面我看了,太普通了,你再改一版。要大气,要有冲击力,明早九点甲方会议。”
余时抬眼,脸上保持职业笑容:“好的。”
等老板一转身,她嘴角的弧度立刻塌了。
凌晨四点半,渲染图终于跑完。
余时靠在椅背上,闭眼十秒,眼前的光斑像水波一样在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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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灰蓝,街道潮湿,风带着未散的雾和细密的雨。早上七点半,十字路口人头涌动,人们脸上是洗不脱擦不掉叫不醒的苦涩和麻木,她骑着电驴去上班。
她打了个哈欠,脑子里想的仍是方案的配色。
快到公司了,她看见前方马路中央有一团白影——一只白刺猬,正慢悠悠地横穿马路。
“开玩笑吧……”她下意识拧车把刹车躲让,这钢筋混泥土的牢笼里哪里来的刺猬。
轮胎磕到了道路上凸起的井盖,车尾猛甩,车滑了出去好远,却压到了刺猬身上。
而余时却根本握不住车把,来不及反应,整个人被甩飞冲向河边的护栏——
“砰——”
身体腾空的那一瞬间,她听到风在耳边炸开。接着是冰冷的水,狠狠砸在她身上。
冷。彻骨的冷。
水灌进鼻腔,刺进喉咙。她在水下睁眼,模糊地看见那只白刺猬静静地漂在前方,发出淡淡的光。
光不刺眼,像月亮浸在水里。
刺猬缓缓抬头,用一种极温柔又苍老的语气说:
“人类太苦,我成仙,你free吧。”
余时瞪大眼,气泡从嘴里吐出,哪个free?是自由吧,不是免费牛马吧,这个合同能商量吗?
刺猬的豆豆眼眯起来,都被淹死了还不老实,竟然在小小的脸上透出来无语,两只可爱的小手合一,光从刺猬身上铺开。
那光像一面薄薄的幕,带着温度,轻轻地包裹住她。
最后的意识,是那句在心底回荡的三字——
“是自由”
余时她以为自己死了,走马灯在眼前一幕幕闪过,没参加过补习班,她在地狱高考省份卷的名列前茅,一个开朗笑容的短发女生照片贴荣誉榜上,勤奋努力是她的座右铭,家里之前没上过大学,她就某度绿茶了好几天选了计算机和车辆,最后却被调剂到了红得发紫的土木工程,也不错,年年的奖学金最后带来了来自设计院的offer,可是行业寒冬降薪,一步一步,没想到在买的股票起飞前,人先起飞了。
她看到头发花白的父母哭泣着来收拾东西,这孩子多省心啊我们从来不用管;
饭搭子眼睛红红的,一束白色的花朵被放在她的工位上;
朋友们看到朋友圈的讣告,发消息,我没想到你怎么能先走啊。
抱歉了老爸老妈,抱歉了朋友们,抱歉了饭搭子,唉,也没招了现在。
投胎不会到印度去吧,现在都没人生孩子了,可还没等她细想,就像被断电一样,这一幕一幕突然被关闭,眼前一黑,余时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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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当再次睁眼,先听到的是鸟叫。
“叽——叽——”清脆得像水珠撞在玻璃上。
她的背下是硬的,但带着柔软的回弹。空气里有草味和泥味。她先看到屋顶——竹条交错,缝隙间塞着枯草,光从小孔里一滴一滴漏下来。
她愣了足足半分钟,这个材质,这个吊顶。
下一秒,身体的疼痛袭来——酸、胀、冷、硬。她的手指抖了抖,青筋突起,皮肤松弛,手背的皱纹像老树皮。
她猛地吸气,全是灰尘和泥土的味道。
“……我手怎么这么老?”
挣扎着坐起,膝盖传来一阵刀割般的疼。
她低头——粗布衣、灰麻裤。没有检测心跳的手表、没有手链、没有任何现代物件。
她喉咙发干:“不是吧……真穿了?”
环顾四周,脖子也疼,屋子不大,四面墙是草泥混筑的,窗户用草帘挡着。外面有风,吹得帘子轻晃。
余时一边喘气,一边让自己冷静。她摸着胸口慢慢平静下来,老天啊,这具身体别因为激动一下子过去了。
她摇摇头:“刺猬,你是真会玩。”
试着下床。脚刚沾地,浑身又冷又疼,步子都不敢迈大,像生锈的老机器,动一下嘎吱嘎吱响。
脚底触到泥地的那一刻,她才彻底确认——这不是梦。
用力推开门,门外是一片她从未见过的清晨。风轻轻地吹过来,空气干净得几乎透明。
天色浅蓝,刚刚初升的太阳躲在云后面,薄雾笼着远处的绿色的树林,郁郁葱葱。风从林间拂过,带来树叶的沙沙声和溪水拍石的细响。
余时的脚几乎是被那股风牵出去的。
院子不大,一圈低矮的土墙,墙头长了一些杂草,一些看起来又矮又近的被人拽掉了,一些高高的够不着放在那里野蛮的长着,还有的长出来了花,好像用美丽和生命打动了谁,一直长着。院门外是一条弯弯的土路,尽头有一条细流蜿蜒,闪着白白的波光。
她深吸一口气,凉凉的空气,草的清甜混着泥的气息钻进鼻腔。
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很久没闻过“活的空气”了。
她弯腰摸了摸地面,土也是湿的,带着凉意。
指尖的泥一点一点被揉碎滑开,她的手脏了,她居然像解脱了一样笑了出来。
“……有前世记忆啊,赚到了啊”她轻声说。
阳光从云缝里照下来,打在她的灰白头发上,亮成一层淡金色。
她慢慢走下坡,溪边的石头上趴着一只白色小兽,耳朵尖尖,等一下刺猬?那小东西抬头看了她一眼,竟然直立起来跑远了。
余时愣在原地。
“???”
她正想着是不是自己傻了,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惊呼——
“大娘!您能下地啦?妙啊——妙啊!”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惊讶和喜悦。
余时转过身,看见一个身着短打的女人提着粗糙的竹篮站在小路尽头。
她头发用布带束着,肤色小麦色,最显眼的是——耳朵微尖,腰后露出一截偏黄色的短尾。
“喵啊?”余时脑子瞬间短路。
她本能地往后退半步,手心全是汗,记忆里。
女人快步走过来,笑得灿烂:“我还以为你要去见老祖宗了,天哪,大娘,您这身体真硬朗,妙啊妙啊!”
“猫族?”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她说的是猫语?
女人没注意她的反应,只一脸高兴地打量她:“昨儿还躺着不动,今天就能下地,我杏儿又看见祖宗显灵了,妙啊!”
说完她又惊叹:“唉呀,您真的怎么一点尾都没有?”她声音越来越小,嘀咕着
余时一愣,下意识往身后一摸。
……果然,什么也没有。
女人好心地叹气:“没尾巴也没事,该吃吃该喝喝活着就好嘛。您在村里住了那么多年,我可舍不得您出事。”
余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耳尖、短尾、“喵啊喵啊”、还管自己叫大娘——
她居然穿进了一个猫妖聚集的地方。
杏儿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余时一句都没听进去。她脑子里全是刺猬临走前那句话:“是自由”
确实挺自由的了,这地方都没有人了。
她木然地被那女人扶回屋,直到坐回泥炕上,才缓过气。
杏儿从竹篮里面拿出两个鸡蛋,塞到了余时手上,叮嘱几句就离开了。
门一合,屋子又陷入安静。
余时的手还在发抖,她视线落在手里的鸡蛋上发愣。就在那一瞬间,脑海里“嗡”地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
像风,也像刺猬的呼吸。
“送你一点东西,别乱用。”
声音很轻,却直接刻在脑子里。
她屏住呼吸——下一秒,一个透明的白点在意识里浮现出来,巴掌大小,泛着淡淡的光晕。
“……啥啊,给我干哪了”她喃喃。
白点静静漂浮着,她下意识用意念碰了一下,鸡蛋“噗”的一声消失了。
余时惊得差点跳起来,差点闪了一下腰,疼痛又让她一下子回到现实
再一想,鸡蛋又“啪”地掉回手里。
她瞪着它看了好久,缓缓吐出一句:“好家伙,真是成仙了啊刺猬兄,恭喜你了”
她闭上眼,再感受那小白点——容量极小,只能装个鸡蛋。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那个女人的声音:“大娘身体真是妙啊!记得歇着,别乱跑!”
声音透着真心的关切和赞美。
余时忽然感觉胸口一热,意识里的白点轻轻一闪,变大了一点点。
“……”
余时嘴角微微弯起来,获得赞美会升级吗。
她靠在墙边,听着外面风吹树叶的声音。天在变蓝,光从窗缝洒进来。
昨天她还是一个被老板骂、被甲方催的社畜;
今天她成了一个被猫妖邻居称为“大娘”的老太太;
而她的新人生,似乎带着未知的可能。
她轻声自嘲道:“妙啊,还真是妙啊。”
门外风掠过草叶,“沙沙”作响。空气里有阳光的温度。
她低头,看那双布满皱纹的手。
“行吧,”她笑,“既然要重新来一回,逆风局我擅长,这次就从老奶奶开始。”
而这一次,她不想再为别人画图、熬夜、被榨干。
她要为自己,活得——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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