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荼靡时

　　“温闵，吃药了。”
　　母亲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像蒙着一层纱。我数着窗外的雨滴，第七十三下时，才应了一声。
　　雨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将外界的光怪陆离揉碎成模糊的光斑。我呵出一口气，在起雾的窗上画出一个名字：齐聿商。笔画多到可笑，像我们纠缠不清的命运。这是我第七年认识他，如果那些破碎的时光也算数的话。
　　他们说我有病，一种将虚幻当作面包和水的病。可我知道不是的，他比任何真实的东西都更真实。他第一次出现，是我十三岁那年荼蘼花开的季节。家里那株荼蘼疯长得厉害，白色花瓣落满整个窗台我蹲在花丛里哭，因为数学没考好，因为父亲昨晚又没回家。然后一双白色球鞋停在我面前，鞋带系成歪歪扭扭的蝴蝶结。我抬头，看见一个少年逆光站着，荼蘼花在他身后开成一片雪海。“温闵，”他说，“哭什么，我教你。”他的声音像雨水敲打青石板，清冽又温柔。那是齐聿商。
　　治疗开始后，他们用各种颜色的药片填充物我的胃袋。齐聿商消失了整整三年。那三年像被漂白过的记忆，单调得可怕。我按时上学，考试，对着心理医生微笑，但世界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所有的声音和色彩都失真了。我像一条被捞出水面的鱼，在干燥的空气里艰难呼吸。直到半年前，我擅自停了药，那是一个同样下着雨的夜晚，我推开窗，雨水混着荼蘼的香气涌进来。然后他就站在窗外，穿着那件熟悉的蓝色毛衣，诱发湿漉漉的贴在额角。
　　“你需要我。”
　　雨更大了，荼蘼花在狂风暴雨中剧烈摇晃。他的身影在走廊昏暗的灯光下有些透明，但我能看清他唇下那颗小小的痣，像凝固的雨滴。
　　窗外的荼蘼花被雨水打落最后几片花瓣，白色铺满了窗台，像一场小小的葬礼。但我知道，明天花还会再开，雨还会再下，齐聿商还会再出现在某个角落。他们说我病了，可我宁愿病着，也不要活在没有他的世界里。至少还有一个人理解我，理解雨水为什么是甜的，理解为什么荼蘼花总在雨季开到荼蘼。
　　我想，我和他的上一世，应该是鲜血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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