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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故地
清晨,浓浓的云霭将整座长安笼罩在其中,那接近地面的蔼气已变成细细的水珠,经过一夜的寒风结成了冰凌平铺在地面上。
"咔嚓——咔嚓——"
车轮碾压过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半炷香后马车在定远侯门前停下。
府门下,一身着华服的少妇立在那,她伸长脖子瞧着,见一辆马车从雾茫茫中走出。一颗悬着的心彻底放下,还以为阜阳那边会派个人来陪着她,没想到就她自己来了。
看来沈家也不怎么重视她这个外孙女,没了沈家做靠山,谁还会怕一个十几岁的毛丫头。
下一刻她立刻变了脸色,对着帘子,用看似关切实则嘲讽的语气道:“哟!这不是我们家的大姑娘了,阜阳山高路远的,怎么没见过沈家人来护送呢?”
她说完,打量起这辆只能一个人坐的单乘马车,心里笃定她是被沈家人撵出去了,说话也越发放肆起来。
她叉着腰,刻薄的眼神恨不得能穿过帘子,直接落在车里人的身上,“受气了知道回来了,当年我就劝姑娘别意气用事,这沈家再好也不是自己的家,如今可好被人撵出来了。活生生让人看笑话……”
她的话就像倒豆子一样,哗啦呼啦的说个不停,说的旭阳升起白雾四散。
那妇人见自己都说的口干舌燥了,可那车帘还是一动不动的,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使劲了力气却毫无作用,让人气的牙痒痒。
街上行人越来越多,侯府前的这出热闹也引来不少路人驻足。
他们观着这少妇约莫三十出头,穿着莲花缠枝纹的水红褙子,脸上敷着厚厚的铅粉,红红的嘴脂涂满了嘴唇,眉眼上挑,姿态轻浮。
看样子倒像是……倒像是勾栏里的娼女亦或是那些官员养在外面的妾室。可是谁家的妾室能堂而皇之的站在大门正中?
威武肃穆的侯府门前站着这么一位不像主母不像妾室的人,倒是越发让人好奇了。
时间渐渐流逝,周遭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了,那少妇也一改之前的嚣张模样,拿出一副伏低做小的态度,朝车的方向,哀哀求道:“大姑娘,您就下来吧。您走的这些年,侯爷想您想的头发都白了。”
那少妇冻的都快没有血色了,原本一丝不苟的发髻也有些松散,那两支束冠的金簪也有了松动。这狼狈的模样,倒是让人想起了一桩陈年间的旧事。
有眼尖的人瞧见这一幕,恍然大悟道:“这不是三年前带着一双儿女跪在门前求侯夫人收留自己入府的那个外……”那人说道“外室”二字时,却突然停住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小人翻身最忌讳的就是提起当年的落魄事。
当年那事闹的满城风雨,定远侯的外室薛氏带着一双儿女跪侯府门前一天一夜,求主母沈氏收留自己。长安城里官员养外室的很多可是这样不安分的却是第一个,按道理在人上门的第一时间,定远侯就该带着家丁把这见不得光的女人几棒子打跑来保全自己的官声。
可是面对找上门求名分的薛氏,他不但不撵反而和薛氏一块求沈氏点头。一时间,长安城里都说豪门世家里出了一个情种,不过也有人说定远侯替薛氏求名分是因为她有个儿子,而主母沈氏成婚十年内就只有一个女儿明雪。
有了定远侯的首肯,薛氏还是进府了,只是沈氏却在她进门当日,一根白绫了解自己,化作了一捧青烟黄土。
沈氏此举,有人赞她是个烈妇,有气节,宁愿赴黄泉也不愿意和别人共享丈夫,也有人说她傻的,意气用事,她倒是痛快了,留八岁的女儿如何在这波诡云谲的侯府的活下去。
沈氏出自阜阳望族沈家,有世家做靠山再加上沈氏死的凄惨,薛氏虽然进侯府了但是一直是以妾室的身份自居。
不过到底是侯府的人,哪怕她的过往不光彩也没有敢在她面前的议论。
只是小声些倒是可以的。
“原来是她啊。怪不得穿着像正头娘子,但是那个长相却是一副狐媚子样。”
“可不嘛,当年沈夫人多好的一个人,待人那样一个温和有礼,结果被她逼的上了吊。”
“哎,当面沈夫人在世的时候还会在寺庙施粥给穷人,可惜好人命不久。”
人总是在听到有关自己的言谈时,耳朵异常的灵敏。薛氏听着身后的难听话,身子冻的更僵了。她曾以为时间会消灭一切,实则不然,任何回忆都不会被遗忘尤其是这边花边往事更是让人记忆深刻。
她深吸一口气,用冷气将心中那点羞耻与不安压了下去。
她一个沽酒女走到今天要的就是豁出去,出卖良心换取富贵。
她沈明雪既然不肯下车想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那么她也不会让她好过的。
她冻了冻有些僵硬的身子,颤巍巍地对着帘子道:“姑,姑娘……你父亲特意交代了,你喜欢吃凤梨酥我一早就备好了,不如随我进去。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此言一出,再结合薛氏的身份,看戏的众人一下就猜出了车里人的身份——定远侯嫡长女,程明雪。
其实也不然当年沈氏属于横死,宗族不让她入宗祠,她抱着自己母亲的牌位就回了阜阳,顺便随了母性,所以此刻在车里的应该是沈明雪。
沈明雪坐在车里听着外面薛氏故作凄凉的声音,手里端着茶,悠哉悠哉的喝着。
当年自己母亲死前,临终遗言,让她放下仇恨。所以她改了姓回了阜阳。所以她本不想回长安,是薛氏打着定远侯府的名声寄给她一封信,告诉她父亲准备把她扶正希望她能来见礼。
这三年来,程夫的不闻不问让沈明雪心寒。知道薛氏寄来一封信,让她彻底心灰意冷。
所以她这次回来是和定远侯府一刀二断的,反正她也不姓程了。
她放下茶盏,正打算掀开车帘,却听见外面“咚”的一声响起。
紧接着就是薛氏哀求的声音响起:“大姑娘,我知道你恨我。可你要恨就恨我别同你父亲置气啊!”
见状,沈明雪勾唇,冷笑了起来。松开了手,坐了回去。
不用掀开帘子,她便能猜到薛氏又用跪下示弱的法子来引起别人同情转而再变为对她指责。
当年她便是用这样的手段逼的自己娘亲点头吗?不过薛氏既然喜欢跪那便跪好了。
这边,薛氏跪在地上,眼见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哭声越来越大:“大姑娘,是我不好。当年一时冲动,做了错事。可我也有难言之隐啊,我的一双儿女渐渐长大我不想他们和我一样没有名分,再者如果当年我知道是这么个结果,我一定不会直接求到门上去的。”
难言之隐最是让人动恻隐之心,尤其是一颗为之深远的慈母心。
三言两语间,大家又一改之前的嘴角,可怜起了这位母亲。
“对啊,可怜天下父母心,她这么做也是为了儿女。若不是为了孩子,大可一开始就去侯府干嘛等到了孩子大了再去啊。”
“是啊,我们这些做母亲的,有了孩子之后可不就是为了他们嘛。”
“可不,要我说这大姑娘也太过于刻薄了些,事情都过去了还揪着不放。”
沈明雪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议论声,气的浑身止不住的发抖。
当年母亲就是被薛氏的无耻手段和这些流言蜚语逼的点了头,然后含冤而死。
这世上有的不平事靠的是法律条文而不是所谓的谁弱便有理。
这三年他们一家享天伦之乐,可是她呢,每每午夜梦回都是母亲低头哭泣然后上吊的场景。
她气的想要下车理论,可听着周遭的指责声,她却突然冷静下来了。
现在下车无非成全了薛氏想要拿她立贤明洗白的想法,她虽不想和薛氏斗,可也不会白白的被人利用。
反正到最后丢脸的也不是她。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关沈明雪的难听话也越来越多,可是沈明雪还是气定神闲的站着车厢内。薛氏没想道沈明雪小小年纪就如此沉得住气,相反她有点沉不住气了。
曾经的她一无所有,跪下求人得来的永远比失去的多。可现在的她有了许多,侯府的掌家钥匙还有即将到手的侯府主母之位。
“你跪在这做什么!”一道威严且又愤怒的声音从人群后传出。
众人听着声音,自觉开辟出一道路来,那声音的主人走到薛氏面前,看着狼狈的薛氏,只觉脸面丢尽。
“还不起来!”
这熟悉的声音,让薛氏脊背一僵。
同床共枕十几年,她当然知道来人是谁。定远侯程铎的到来让她始料未及,她磨磨蹭蹭的起身,想着对应的办法。
她磨磨蹭蹭的起身,心念电转间,喜极而泣道:“侯爷,大姑娘回来了。只是,我都跪下了她都不肯下车,你帮我劝劝!”
这招祸水引东,倒是用的妙。
定远侯程铎一听这话,到真忘了继续问责薛氏丢人现脸的事,反而转起话头找起了沈明雪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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