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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火不容的同桌
高二(3)班的下午,总像口烧得正旺的锅炉,热气腾腾裹着满室喧闹,连空气里都飘着点躁动的因子,黏在每个人的校服衣角上。
下课铃的尾音刚在走廊里撞碎,教室后门就“哐当”一声被撞开。林霄被篮球队的几个男生簇拥着进来,一身汗水混着阳光晒透的青草气扑面而来。他手腕轻扬,沾了些场边细尘的篮球便利落地滑进桌肚,蓝白校服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白色T恤,衬得少年肩背愈发挺拔,肩头还沾着星点没拍净的草屑,像落了几粒碎光。
他刚落座,教室里本就没降下去的嘈杂里,又悄悄漫进几声女生压低的议论和细碎的笑,几道目光像初春的柳絮,若有似无地往他这边飘。
“霄哥,下礼拜跟(1)班的友谊赛可全靠你了!”篮球队主力后卫陈宇一屁股砸在旁边空位上,语气里的信赖几乎要溢出来,“听说他们班新转来的中锋,比你还高两公分呢。”
林霄懒洋洋掀起眼皮,嘴角勾出抹带点痞气的笑,清亮嗓音里裹着少年人独有的笃定,像夏日冰汽水开瓶时的脆响:“那是自然。管他多高,照样盖。”
说话时,他目光已习惯性地漫过前排的脑袋,落在斜前方——
庄寒就坐在那儿,挨着窗边。午后的阳光像被揉碎的金箔,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柔柔软软淌在他身上,给清瘦的侧脸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他脊背挺得笔直,坐姿端正得像株初春的竹,手里握着支黑色水笔,正低头在厚厚的数学竞赛习题集上演算。窗外的梧桐叶被风掀得沙沙响,偶尔有几片打着旋落在窗台上,他却浑然不觉,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眼前的题目和笔下的公式,安静得像幅精心描摹的工笔画。
“看什么呢?”陈宇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立刻了然地挤了挤眼睛,胳膊肘轻轻撞了撞他,“又看我们班的‘高岭之花’庄大班长?我说你,都同桌快一礼拜了,还没看够啊?”
林霄嗤笑一声,收回目光,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不屑:“什么高岭之花,书呆子一个。一天到晚除了做题就是做题,无趣得很。”
话是这么说,心里那点别扭的心思却藏不住。
上周班主任调座位,把全班第一的庄寒调到了他旁边。林霄至今记得那天,庄寒抱着一摞书走过来,看到未来同桌是全校闻名的“问题少年”时,眉峰那瞬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就那一下轻蹙,像根细小的针,莫名戳中了他心里那点不服输的劲头,一股没来由的较劲冲动陡然冒了出来。
这一个礼拜,他没少故意找茬。故意把椅子往后挪,让椅腿在地面上刮出刺耳的声响;故意把篮球往桌外推,几乎要蹭到庄寒那收拾得一丝不苟的书桌;甚至在自习课上,也会假装不经意地转笔,让笔杆在指间“嗒嗒”敲着桌面。
周围的同学都看在眼里,私下早把他们当成了“水火不容”的典型。一个是成绩常年稳居年级倒数、爱惹是生非的篮球特长生,一个是品学兼优、安静内敛的学霸班长,怎么看都像两条不会相交的平行线,如今被强行凑到一起,不擦出点火花才怪。
此刻,教室里的喧闹声因为上课铃的临近稍稍敛了些,不少同学都有意无意往他们这桌瞟,等着看这对特殊的同桌又会闹出什么新动静。
庄寒似乎终于解完了那道复杂的题,停下笔,抬起头。清冷的目光扫过桌沿,最后落在林霄那只快要越界的篮球上。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种独特的穿透力,像冰珠落在玉盘上,清晰地传到林霄耳朵里:“麻烦,让一下。”
林霄心里“哼”了一声,果然又要管他。他不仅没动,反而故意往前凑了凑,身体微微倾斜,几乎要贴到庄寒的课桌,语气带着几分挑衅:“庄大班长,这自习还没开始呢,急什么?”
庄寒转过头,黑沉沉的眸子平静地看着他,没有丝毫波澜,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你的篮球,快碰到我的习题册了。”
林霄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去,果然,篮球的边缘已经挨着那本摊开的竞赛题集的一角。心里“咯噔”一下,有那么瞬间的不自然,嘴上却不肯认输,梗着脖子道:“碰到就碰到呗,又少不了一块肉。”
庄寒看着他,沉默了几秒。就在林霄以为他要发火,或者至少会露出不悦时,庄寒忽然伸出了手。
林霄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以为他要挪自己的书,或是直接把篮球推回来。
然而,庄寒的手指却轻轻绕过习题册,落在他桌肚里露出来的篮球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嘭”的一声轻响,篮球在桌肚里微微弹了弹,像声无声的叹息。
然后,他才收回手,转回头,重新拿起笔,目光落回自己的题目上,用一种极其平淡的语气说:“自习课的铃声,马上就要响了。”
说完,便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低下头专注地演算,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春蚕在啃食桑叶。
这个书呆子……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就在这时,尖锐的上课铃声准时划破空气,打断了林霄的思绪。
旁边的陈宇推了推他,压低声音问:“喂,发什么呆呢?老师都要来了。”
林霄这才回过神,赶紧把桌肚里的篮球往里塞了塞,又飞快地把桌上的手机揣进校服口袋。他瞥了一眼旁边依旧镇定自若的庄寒,心里只觉得一阵莫名的烦躁。
这家伙,真是个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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