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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境险陨落
云台秘境的边缘地带,灵气稀薄得像掺了水的酒。
江寒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湿滑的苔藓上,身上那件月白剑袍洗得发灰发白,手肘和袖口处打着歪斜的补丁,针脚粗糙得如同蜈蚣爬行。腰间的束带断了又接,接痕剌人,脚上的布鞋更是破了个洞,露出沾满泥污的脚趾,每走一步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像极了他那卡了整整五年、纹丝不动的筑基期瓶颈,沉闷而令人绝望。
他是宗门最底层的寒门弟子,无依无靠,灵石、丹药、功法,样样都缺。今日拼尽全力来到这三年一开的秘境,不为那传闻中的道统残卷,也不为遥不可及的通天梯,只为秘境深处那一汪能助人洗涤心神、突破瓶颈的“静心潭”。这是他最后的希望,若再不能突破,待到宗门大比,他便会被毫不留情地清退,重归那无依无靠的流浪生涯。
“让开!好狗不挡道!”
一声冷斥伴着猛烈的撞击从身后传来,江寒踉跄一步,肩胛骨磕在坚硬的岩壁上,传来一阵闷痛。他稳住身形,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去看那撞他的锦袍青年——对方衣摆上绣着内门精英的云纹,腰间的玄铁剑灵气逼人,不是他能招惹的存在。
那青年扫了他一眼,嘴角勾起毫不掩饰的轻蔑,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附近几人听清:“啧,现在的秘境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了?一股子穷酸晦气,也不怕第一道关都过不了,白白喂了里面的魔物。”
江寒低着头,看着自己露出脚趾的破鞋,仿佛那上面有什么绝世功法。他习惯了。五年杂役生涯,扫丹房、挑灵柴、受人白眼,早已将他的棱角磨平,或者说,深深藏起。他只是默默握紧了拳,指甲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微弱的痛感,提醒着自己必须忍耐。
界碑开启的刹那,金光垂落,在所有入场者眉心烙下灵识印记。轮到江寒时,那金光似乎微妙地顿了一下,流转不畅。他并未察觉,只是下意识抬手,按了按腰间那块从小佩戴的青灰色玉佩。玉佩表面有些裂纹,古朴无华,此刻却传来一丝极细微的、几不可察的温热。
他没多想,只当是灵阵感应的正常反应,深吸一口气,一步踏入秘境之中。
轰——
仿佛一步跨入了另一个世界。
原本清冽的灵气瞬间变得粘稠、腐朽,空气中弥漫起一股令人作呕的腥味,像是陈年的铁锈泡在脓血里,直冲天灵盖。远处传来弟子凄厉的惊叫,有人捂住经脉蜷缩在地,脸色迅速蒙上一层不祥的黑气,身体以诡异的姿势抽搐着。
“魔气!是魔气泄露了!”一名手持罗盘的蓝衣少女声音发颤,指尖不稳地指向东南方,脸色煞白,“灵机彻底紊乱,封印恐怕……撑不住了!”
恐慌像瘟疫般在入口处蔓延。各大门派的弟子迅速集结,在领队师兄师姐的呼喝下,纷纷祭出法宝,灵光闪烁间,迅速封锁了通往内区的主道和几个已知的安全区域。无人理会散落在外围、像江寒这样的低阶散修或寒门弟子。
江寒抿紧苍白的唇,毫不犹豫地转身,沿着陡峭湿滑的岩壁向上攀爬。他动作稳健得不像个低阶修士,手指精准地扣进石缝,脚尖轻点凸起,像一只在绝境中求生了无数次的壁虎。他清楚,混乱是弱者唯一的机会。主路被堵,他必须另辟蹊径,才能抵达深处的静心潭。
他在一处背风的石窟前停下,迅速布下仅有的三张低阶符纸——两张警戒,一张微效回灵。这是他省吃俭用,抠抠搜搜攒了半年才换来的全部家当。
盘膝坐下,吞下一枚劣质得几乎不含灵气的辟谷丹,他运转起唯一能修习的粗浅功法——《九转归元诀》。他只想恢复一点力气,哪怕三成,只要能支撑他找到静心潭……
然而,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石窟外的灰雾剧烈翻涌起来,如同煮沸的开水!刚布下的警戒符闪烁两下,光芒骤然熄灭,化为灰烬!
江寒猛然睁眼,右手已按在剑柄上。那剑,是他省了半年灵石才换来的下品灵器“青痕”,剑刃已有缺口,但他握得很稳。
雾中,一个扭曲的身影缓缓显现——高约三丈,通体由蠕动的、粘稠的黑雾凝聚而成,双臂如镰刀,指尖滴落的黑色液体腐蚀着地面,发出“滋滋”的声响,冒出阵阵白烟。没有五官的头颅上,只有一道裂开的口器,喷吐着令人作呕的腥臭魔气。
魔物!
江寒屏住呼吸,脊背紧紧抵住冰冷潮湿的岩壁,心跳如擂鼓。
那魔物似有所感,猛然转向石窟的方向,一步踏出,地动山摇!
“锵!”
青痕剑出鞘,剑光朴素,甚至有些暗淡。江寒眼神一厉,不退反进!
基础剑式——断流!
剑锋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斩向魔物探来的前爪,竟发出金铁交击的刺耳之声!巨大的反震力让他虎口崩裂,鲜血顺着剑柄滑落,但也成功逼退魔物半步。
借力后撤,他毫不犹豫地甩出最后三张爆炎符。
轰然炸响中,炽热的火焰短暂地驱散黑雾,魔物发出痛苦的嘶嚎。江寒毫不恋战,转身就向秘境更深处、更偏僻的方向亡命奔去!
眼角余光瞥见先前那几名外门同门,他们站得远远的,冷眼旁观,脸上甚至带着幸灾乐祸。
“寒门崽子逞什么能?等他死透了,魔物散了,咱们再走不迟。”
“快撤吧!这魔气不对劲!”
江寒没回头。心跳声在耳边轰鸣,手臂被尖锐的岩壁划出血痕也感觉不到疼。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如同野草般疯长:
活下去!只要活着,就有机会!
可刚奔出百余步,脚下大地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不祥的震动!无数裂缝如同黑色蛛网般在他脚下蔓延,漆黑的、浓郁的魔气如同无数触手,从地底疯狂喷涌而出,形成一股恐怖的吸力,将周围的一切——碎石、草木、乃至光线——都卷入其中!
江寒脚下踩空,本能地甩出青痕剑想御器逃离,可飞剑刚离手,灵力就被狂暴的魔气干扰,光芒一黯,如同断线的风筝般直坠下去!
完了!
千钧一发,他左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死死抠住一块岩壁凸起的石棱,整个人悬在半空,脚下是深不见底、魔气翻滚的黑暗深渊。碎石从他脚边簌簌落下,无声无息地被那黑暗吞噬,连一丝回响都没有。
风声在耳边呼啸,却盖不过那深渊中传来的、无数似有似无的低语,像诅咒,又像呼唤,疯狂地钻入他的识海。
他右手指向虚空,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胸口的玉佩在这一刻变得滚烫,前所未有地灼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苏醒,急切地想要破壳而出!
他不敢松手,不敢低头。汗水混着血水,从额角滑落,滴入下方的黑暗。
头顶的裂缝正在某种力量的作用下缓缓合拢,光线被浓稠的灰雾与魔气吞噬。
那几名同门早已不见踪影。
无人知晓他命悬一线。
也无人会来救他。
他咬紧牙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掌心被粗糙的石棱磨得血肉模糊,温热的鲜血一滴滴落入下方的黑暗,如同献祭。
不能掉下去!只要还抓得住……
“咔嚓——”
他脚下的凸石,发出不堪重负的、清晰的碎裂声。
裂缝蔓延。
江寒瞳孔骤缩,右手艰难地摸向腰间储物袋,却发现袋身已在奔逃中破损,仅有的几张符箓早已遗失。
绝望,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四肢百骸。
然后——
轰!
石块彻底崩裂。
他最后的力量耗尽,手指无力地松开。
整个人向下坠去,身影迅速被浓稠如墨的黑雾彻底吞没。
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前,他最后看了一眼上方那道逐渐闭合的、如同最后审判的狭长裂口。
光,消失了。
唯有无边的下坠感,和胸前那枚玉佩,在无边幽邃中,爆发出一点极淡、却无比执拗的青芒,如风中残烛,又如星火坠渊,顽强不灭。
而在那无尽深渊之底,一双仿佛凝结了万古冰霜的、漠然的眼眸,在绝对的黑暗中,倏然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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