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灭了

　　雨不知何时开始下的，敲打着车窗。

　　许驿漫无目的地开着车，在午夜的街道上游荡。

　　几个小时前，他对周枳说了这辈子最违心、最残忍的话。

　　他看着她眼中的光一点点熄灭，看着泪水滑过她的脸颊，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仿佛又被自己亲手捅了无数刀。

　　“只是我不爱了。”

　　这六个字，耗尽了他仅存的全部力气。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不敢回头，怕多看一眼，自己精心构筑的冷漠假象就会彻底崩塌。

　　车子停在一个红灯前。

　　雨刮器机械地左右摆动，刮开一小片清晰的视野，随即又被雨水覆盖。

　　就像他和周枳的未来，刚出现一丝微光，就被他亲手推向混沌。

　　车内很安静。

　　他伸手，想打开收音机。

　　手指颤抖着按了下去。

　　“蝴蝶眨几次眼睛，才学会飞行

　　夜空洒满了星星，但几颗会落地”

　　是王力宏的《你不知道的事》。

　　许驿的身体僵住。

　　大学异地恋的时候，有一次和周枳视频，她那边宿舍刚好在放这首歌。

　　她跟着轻轻哼唱，眼睛亮晶晶的，说：“许驿，这首歌的歌词，好像在写一种很沉默的爱哦。”

　　当时他还痞笑着逗她：“怎么？嫌小爷我爱得不够轰轰烈烈？”

　　周枳笑着摇头：“不是。是觉得，也许有些爱，说出来的是百分之一，藏在心里的，是百分之九十九。”

　　那时，他只当是情侣间的闲话，并未深思。

　　此刻，在这冰冷的雨夜，在这刚刚亲手斩断一切的时刻。

　　每一个字、每一个音符，都像一把刀，狠狠剜在他的心上。

　　“我飞行，当你坠落之际

　　靠近你，却错过你呼吸”

　　歌词像预言，又如同对他命运的残酷注解。

　　他以为自己是在她“坠落”时，奋力“飞行”去靠近她。

　　可结果呢？

　　他确实“靠近”了，却用最残忍的方式，“错过”了她未来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欢笑。

　　“你不知道我为什么离开你

　　我坚持不能说放任你哭泣”

　　许驿剧烈咳嗽起来，肺叶像是被撕裂般疼痛。

　　他捂住嘴，咳得撕心裂肺，眼前阵阵发黑。

　　是啊，周枳，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不爱你”。

　　你不知道我为什么变得如此“冷漠”。

　　你不知道我那些伤人的话背后，藏着多少说不出口的秘密。

　　你不知道，我的“离开”，是我能给你的、最后的、也是唯一的“保护”。

　　“你的泪滴像，倾盆大雨

　　碎了满地，在心里清晰”

　　他仿佛又看到了病房里，周枳那无声滚落的泪珠。

　　每一滴，都像此刻窗外的雨水，砸在他的心上。

　　碎成一片片，棱角分明，疼痛清晰可辨。

　　“你不知道我为什么狠下心

　　盘旋在你看不见的高空里”

　　许驿惨然一笑。

　　他何尝想狠心？

　　他多想能像以前一样，在她难过的时候，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告诉她“别怕，有我在”。

　　可现在，他只能像歌里唱的那样，被迫“盘旋在她看不见的高空里”。

　　许驿终于无法再支撑下去。

　　他将车缓缓停靠在无人的路边，额头抵在方向盘上。

　　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压抑已久的泪水，混合着咳嗽带来的生理性泪水，汹涌而出。

　　“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

　　电台主持人声音切入，开始播放下一首热闹的舞曲。

　　许驿缓缓抬起头。

　　他知道，从今往后，他的世界将只剩下无尽的黄昏，而周枳的黎明里，再也不会有他。

　　而这一切，都成了周枳“不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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