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自己道歉

　　残荷在泥泞里垂着头，铅色的云把天压得很低。

　　豆大的雨点砸下来，像老天爷的眼泪，在瓦片上摔得粉碎。

　　冷雨敲打着空荡的街道，积水倒映着昏黄的灯光，偶尔有行人举伞匆匆跑过，像迷途的孤舟。

　　少年蜷在屋檐下，雨水顺着发梢滴落。他抱紧双膝，望着雨幕，呼出的白气很快消散在潮湿的空气里。

　　他湿透的肩头，和影子一样沉默。

　　少年一头不羁的银白短发，风中微拂。那双琥珀色的眼瞳，宛如温润的蜜糖，清澈而坚定。他身披一件泛着冷光的湖蓝色冲锋衣，领口微敞，露出半截银色锁链。

　　冷白的光映着他低垂的侧脸，屏幕的雨水映着未读消息的微光。

　　[让你买的蛋糕呢？]

　　他盯着屏幕，指尖停在“蛋糕”两个字上。身后纸盒早已被雨水泡发，黏腻的奶油正从裂缝缓缓渗出。

　　他仿佛已经听见姑姑尖利的声音在耳边炸开，指责他又一次搞砸了。湿透的脊背泛起寒意，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也许是等着不耐烦了，姑姑敲了个电话过来。

　　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亮起“姑姑”。他手指一颤，深吸口气按下接听。

　　“蛋糕呢？怎么还没到？”姑姑的声音混着麻将碰撞声传来。

　　“我……”他张了张嘴。电话那头已传来忙音。

　　电话再次震动，屏幕上“姑姑”二字不断闪烁。

　　他迟疑地接起，听筒里传来不耐烦的声音：“哑巴了？说话！”

　　他刚想开口，就被打断：“别找借口，赶紧回来！”忙音混着雨声，将他钉在原地。

　　少年颤抖着回拨，听筒里传来麻将碰撞声。

　　“姑姑……能来接我吗？”他声音发涩。

　　电话那头停顿片刻，“自己打车，正忙。”忙音混着雨声将他吞没。

　　雨幕中，一把粉色的伞忽然停在他面前。

　　伞沿抬起，露出同学关切的脸：“需要帮忙吗？”她轻声问，目光落在他脚边渗水的蛋糕盒上。

　　“我帮你拿吧。”她伸手去接蛋糕盒。

　　少年猛地缩回手：“不用……”

　　“都淋透了还逞强。”她轻轻拉住盒子另一端。水珠顺着交叠的手指滑落。

　　少年执拗地攥着盒子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湿透的纸壳在他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奶油从裂缝中渗出，黏腻地沾了他满手。

　　“会塌的……”他声音沙哑，试图将盒子护在胸前，却因为动作太大，整个纸箱底部突然撕裂。

　　蛋糕胚混着融化奶油啪嗒掉在积水里，粉色玫瑰裱花在雨水中迅速晕开。

　　女孩惊呼一声，慌忙用伞罩住那片狼藉。

　　伞面因突然倾斜汇成小瀑布，浇湿了她半边肩膀。

　　两人同时愣住，望着水洼里那摊逐渐溶解的甜蜜。

　　伞骨下的空间忽然变得拥挤。他能闻到她发梢的茉莉香波混着雨水的清新，而她看见他睫毛上悬着的水珠正颤动着坠落。

　　“对不起……”少年终于松开手，残破的盒子落进积水。

　　那些他小心翼翼保护了一路的期待，原来早被雨水泡得发胀变形，就像他此刻黏湿的衬衫紧贴着皮肤般狼狈。

　　她轻轻把伞又往他那边挪了挪：“只是蛋糕而已。你不用道歉，该道歉的人是我。”

　　霓虹灯在水洼里碎成星星点点的光斑，映亮少年通红的眼眶。

　　“哎，对不起，别哭啦！我给你买块新的吧。”

　　“这个蛋糕很重要吧！今天是你的生日吗？生日快乐呀！现在还不晚。我会补你礼物的。”

　　“不用了。”

　　“唐轻，感觉你跟平常不一样了。你什么时候染的头发，今天逃课？”她觉得自己不应该问这些可还是忍不住问了。

　　唐轻不作回答，视线落在蛋糕上，忍不住嫌弃，“周沅，感谢你的好意，但今天我不过生日。”

　　“你说，生日有什么好过的？”

　　周沅双手握住伞把，内心又惆怅起来，怎么好像又做坏事了。

　　她丝毫没有察觉出对方怪异的语气，还沉浸在愧疚中。

　　“这……”

　　唐轻似是想到什么，打断了周沅的话，“假发，我戴的假发。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周沅有些失声，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唐轻紧紧抓住她的手臂，嘴角勾起笑容，“没了？那该说说蛋糕的事了，不这样你怎么会来？”

　　“不过话说回来今天是我亲爱的表弟的生日。周沅，你好笨，谁拎着蛋糕到现在，也就你会信。”

　　“什……什么意思？”周沅身体微颤，瞳孔骤缩，面无血色。“你想干什么？”

　　唐轻脸上在笑，眼神却冰冷如铁，“你觉得呢？我想干什么呢~”

　　周沅倒吸一口冷气，眼中的光芒被巨大的恐惧瞬间吞噬。她丢掉伞转身要跑，低头看见腹部碗大的伤口，内脏隐约可见，随即瘫软倒下。

　　令人惊讶的是女孩倒地看不到血，就见整个人像被橡皮给擦除了。

　　唐轻看着女孩倒地的方向，刀锋在他指间翻转如蝶，瞬息便隐入袖中。

　　“周沅，女，17岁，一个乐天派，人单纯，爱好跳舞，喜欢帮助别人。”

　　一张纸被随手扬出，像一只失重的白鸟，在雨幕中划了道斜斜的弧，便被沉重的雨水打湿、卷走，终与泥泞混为一处。

　　纸上的钢笔字被雨水击打，漾开一团团模糊的蓝。

　　唐轻拾起那把粉红色的雨伞，伞沿抬起的刹那，青丝垂落肩头，校服变得空荡。

　　涟漪轻颤，水中倒映出陌生的少女容颜。

　　“宝贝儿，我叫何容桂，不叫唐轻。”

　　女孩儿唇边初雪落在新蕊的弧度，眼尾漾起让晨光失色的温柔涟漪，不染尘埃。

　　何容桂将伞轻轻搭在肩上，又看了眼蛋糕，扭头朝巷子去。

　　穿过巷子来到邻街，瞅着那24小时便利店那个熟悉的身影，蹦蹦跳跳过去。

　　“表哥，东西买完了？”

　　“跑哪去了？下回不准乱跑。”唐轻弹了下他表妹的额头。

　　“嘻嘻，要回家了吗？”
　　唐轻点了点头。

　　何容桂从袋子里掏出一盒糕点，正要打开，被唐轻拦住了。

　　“时间不早了，晚上是有吃人的怪物的。”

　　何容桂抱住盒子，嘟都嘴，“那赶紧回家，你提那么多东西这么累，这个我帮你拿。”

　　“行，正好减轻了些我的负担。”

　　表兄妹俩打了辆出租车，拉着虹光撞上了雨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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