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烬

　　北平城，缀玉梨园，夜。
　　朱漆门楼高悬琉璃灯，金丝楠木匾上“凤栖班”三字龙飞凤舞。园内丝竹声声，水袖翻飞，台下座无虚席，达官贵人、文人墨客，皆为一人而来。
　　台上，贵妃醉酒。
　　水绿色绣金线宫装，云鬓斜簪牡丹，段惊鸿眼波流转，莲步轻移，一声“海岛冰轮初转腾”，如珠玉落盘，清冽入骨。他抬袖掩面，腰肢一折，仿佛真有三千宠爱集于一身，又似下一秒便要碎于尘埃。
　　台下，包厢。
　　戚少棠端坐于紫檀木椅，军装笔挺，肩章闪亮。他不看戏，只看人。从段惊鸿登台那一刻起，他的目光便再未移开。他素来不爱听戏，今夜却破例来了。只因听人说：“凤栖班的段惊鸿，唱戏时像仙子，下台后像猫儿。”
　　他原不信，此刻却信了。
　　段惊鸿唱至“婉转蛾眉马前死”，眼尾微红，泪光点点，却依旧含笑。那一笑，如雪地寒梅，凄美绝伦。戚少棠指尖微动，茶盏轻晃，茶水泼出，他却浑然不觉。
　　“少帅，茶已经凉了。”副官低声提醒。
　　他只是淡淡“嗯”了一声，目光仍锁在台上那一抹红色。
　　戏毕，满堂喝彩。段惊鸿敛衽谢幕，水袖轻扬，如蝶归花丛。他转身下台，脸上笑意瞬间褪去，，眉梢微蹙，仿佛刚才千娇百媚的杨贵妃从未存在。
　　“惊鸿哥！你可真厉害！太棒了”小徒弟跑来，递上热毛巾。
　　段惊鸿接过，擦了擦脸，冷声道：“尽知道夸我彩虹屁，回头罚你抄《梨园规》十遍。”
　　小徒弟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跑了。
　　他走向后台，路过镜前，瞥见自己倒影——眉目如画，却眼神清冷。“真好看看，不愧是我”他轻哼一声，看到梳妆桌上放着一盘酱香四溢的卤肉，偷偷啃了一口。
　　“又偷吃？”陈班主踱步而来，笑骂，“你这戏台上的仙子，厨房里的饿鬼。”
　　段惊鸿冷脸一扬：“饿鬼也比饿死强。今儿红烧肉没上桌，我只好自己想办法。”
　　陈班主摇头：“你啊，台上千娇百媚，台下像个土匪，还那么爱吃肉，到底谁信你是旦角？”
　　“我信。”段惊鸿咬一口肉，眼神骄傲，“我是段惊鸿，可不是谁的影子。这人世间也就来一回，谁还不能放纵一回了”
　　陈班主无奈扶额“还一回？你这都第几回了，哪一次不是这样？”
　　此时，后台外传来脚步声。
　　戚少棠立于帘外，一身军装，如松如岳。
　　他看着段惊鸿，声音低沉：“段先生，戚某想请你唱一出《霸王别姬》。”
　　段惊鸿抬起眸子，冷淡：“戚少帅，我只唱自己想唱的戏。”加重了戚字。
　　戚少棠不怒，反而勾唇：“好。那我等你，想唱的那天。”
　　“不过……我的姓……不读qi，读qie。”他转身离去，背影挺拔如剑。
　　段惊鸿望着那背影，咬了一口肉，低声嘀咕：“……这人，怎么比戏还难懂。”
　　帘外，戚少棠在窗前驻足，耳尖微红。
　　他听见了。
　　他想：这人，我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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