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我养的魔尊

　　陈白还是第一次听说宗门还有个十七师兄。
　　毕竟陈白她是十七师妹。

　　她当日执勤，负责收尸。
　　这次的尸身有七具。
　　这时候的修真界十分动乱，因为新魔尊横空出世，听说新魔尊一招杀了旧魔尊，两招把不服气他的魔族给治的服服帖帖，三招就把天界打了个窟窿。
　　天界自救不及，完全顾不上修真界和人间，这才让魔族大肆进犯人间。
　　魔族将人间搞得生灵涂炭，而修真界派出去的好一批精锐都被魔尊或魔族人虐杀了。
　　他们送回来一批一批羞辱人的尸骸，弟子们的本命剑或是法器均被折毁而穿插于一堆弟子中，凄惨而荒诞

　　而那柄残剑就是在此种情况下骤然嗡鸣，陈白正扛着这具尸身。

　　是尊重，他们不用灵气或是别的物什将尸体收起，而是一个个沉默无言的，收下这份羞辱，收下这群弟子们的热血与稚气，好生的安葬。
　　但这无疑是蠢的，要是混迹在尸体中的藏有魔物，那么宗门极有可能被击溃，但是，但是。
　　魔族人太过骄横一般，他们曾放言此等卑鄙之事他们不屑一顾。
　　也好，也好。这些师兄姐弟妹们也能归家，让他/她们归家。
　　陈白听见动静时甚至是下意识以为是魔族人的手段，赤手施用灵力要拿过断剑，却听见身旁常日沉默寡言的扫地老人言道：“莫动。”

　　莫动。陈白扛着尸体的身子硬生生僵住了，即将入手的残剑嚣张的拍过她的手便一飞冲天，随即直直插在了宗门的宝贝藏书阁里。

　　扫地老人年岁有那么长，他长长叹了口气，沧桑而无力的对陈白道：“给我，你去...”
　　如同哽住一般，他噎住好久一般，才道：“给我罢，你去藏书阁。”
　　她自然是信的，低低对着老人道了声有劳便匆匆去查看情况。
　　她好像听见了什么“小十七”，她忽的想起自己是宗门的十七师妹...师姐吧，她上头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
　　来不及自嘲一声，她疾步便来到藏书阁前。

　　藏书阁的匾额歪斜斜的挂着，碧瓦残碎，朱漆剥落，本就残碎的屋脊好似经过刚才一剑哗啦啦的坍陷部分，露出内里
　　陈白瞥到一抹白，她猜到是让宗主，也是她的师傅让渡。
　　陈白象征性的尊道：“师傅，弟子陈白。”

　　她推开乌木大门，原来还有门可以推。她发觉师傅站在残剑插指的那本书前，目光平静，深邃，凝顿着。
　　让渡似是才反应过来，他偏头，发丝扬扬，她发觉师傅的面容有些古朴了，下颌线条如山脉般清晰冷硬。双鬓微染霜色，非但不显老态，反添了几分岁月沉淀下的、不容置疑的权威。长发以一顶简单的墨玉冠束起，一丝不苟。

　　师傅比上一次正经多了，上次还和她开玩笑道...
　　啊，好久之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师傅还没闭关，那时候天下还一派太平，那时候是人人赞道的盛世。

　　“师傅，您，”她措词，“您要...”
　　让渡没这么老，但他偏生如今这幅沉稳模样像是要去大义送死，像是折了寿要去拼死拼活。
　　让渡并未立刻动作，只是折回视线，垂眸凝视着把柄残剑。

　　陈白便也安生沉默下来，她看向那本书，残剑硬生生穿过，陈白忽的发觉这本书她没见过。

　　兽皮装订的书籍在藏书阁并不常见，何况是如此显眼的地方。

　　她看清了暗沉颜色下，书封上有洋洋洒洒的字迹：
　　■景行

　　景行。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景行。

　　让渡这才抽出了残剑
　　残剑自剑脊处断开，断痕从此处一直裂到剑格处，被他握住却并未散架，轻轻松松一抽出来，带起部分书屑

　　“陈白，你应当不知道，”让渡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室外的喧嚣淹没，但每一个字好像都带着沉重的分量，“十七弟子，赵景行。”
　　“他当初下山，也是决定得仓促，我们都不曾知晓，”让渡目光温柔的落在这本书上——应是本子罢，他好似陷入了过往的回忆，沉沉浮浮间能将他拽下去，眉眼含了些笑，“但他就是那样，或许那时候他便预测到了如今的情形吗？”
　　忽的又扯出一个凄然的笑，“想我梵渺宗曾存百世，如今辉煌不在。”
　　陈白在让渡抽走剑时便接住了那个本子，想来应是【赵景行】
　　她翻开看着本子，耳朵听着师傅慨叹着，忽然有一声凄厉的尖叫传来——不止一声了。
　　这是该料到的，大批精锐弟子们死了，陈白是被强行留下来的，而剩下的基本是些刚入门不久的小师妹师弟，魔族不趁病要命那就奇怪了。
　　陈白还没抓住些信息，立刻决定出去支援。
　　让渡并未阻拦，或者说是，没有必要阻拦。
　　他静静站在远处，接过【赵景行】，目光落在她衣摆处，沾染的泥泞与暗沉血渍凝固，有些脏了，他如此感觉。

　　他好像在看着一个人徒劳的挣扎，或许他还会看着这个徒劳的人死去，可是让渡，可是让渡。他问道，与你何干呢。
　　但是，这个徒劳的人是你的徒弟，是你时隔多年收的徒弟，是你亲自认定的徒弟，你甚至不惜放弃飞升。
　　是吗？好像有人道，让渡啊让渡，你不一定会飞升吧。
　　心魔成疾了吗，让渡无波平淡的如是想。那么不飞升也是一种...他垂下眸。

　　而陈白刚到宗门大殿前，她的心其实越来越死了，周围尸横遍野，但不见活人。
　　她识得这些师弟妹，却是无力的愤怒着。
　　然而她忽被一股强大到诡异，甚至是身心被恐怖的压迫的力量一击直直撞毁一切而扑向后山，铺天盖地。
　　不要，她蜷了蜷手指，后背不只是湿漉漉的。
　　她肩胛骨处的刺痛几乎席卷全身一般，最后她几近濒死的落在后山上时居然有种解脱感。
　　很痛。
　　陈白的视野里先是一片血色，有人影在面前，高高在上的，仿佛不可企及般的。
　　染血的睫毛剧烈颤抖着，暗色人影轮廓逐渐清明，好像在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
　　她能感受到那目光落在她身上，黏腻的冰冷、漠然，像蛇一样绞过来。
　　或许她曾经认识这人么？还是结过怨，背过刺？
　　痛感最后也就那般而已，反而如同钝刀细细慢慢的磨着。
　　陈白忽的好想要大声的嗤笑出来
　　如果你生在这个修仙界，那可就惨了。
　　这么混乱残忍邪恶，这世人已经惨了。
　　她想要大笑。
　　真的，说真的，好奇葩。
　　她一个化神前期弟子，居然一下子被解决了。
　　她能料想。
　　一个突然降世的魔尊能够统治人间与修仙界，或者是控制，那他们下一步一定会直逼天界
　　逼到退无可退再下杀招。
　　真是招笑的修真界，就这般脆弱的毁掉了吗？
　　......
　　但她想不了那么多了，陈白能够感觉到思维断断续续的，她好累，意识沉沉，像是水一样甩尾溅起水珠，然后落回去不知云云。

　　蓦地，她想起来她的一个小师妹。

　　小师妹入门不到三年，虽然天资方面不太行但是很实在勤劳，她混在一堆师姐里悄咪咪要一起去消灭魔族人，对上陈白的视线时很是骄傲。
　　“陈白师妹，”她原本想要故作些大人姿态，但酷不过三秒，一双杏眸清澈灵动，倒是有些师妹的稚气感与纯粹的正义，“求你啦，师姐师姐，我也要去拯救苍生，而且我还有这个——共生玉。”
　　共生玉，顾名思义，人在玉在，人无玉损。
　　小师妹害羞的把共生玉塞到陈白手里，转身像小泥鳅一样滑溜溜的又钻入师姐堆里，再一找，藏在某个师兄身后呢。
　　向来稳重的大师姐似乎瞧见陈白有些犹豫的追了半步便滞住，大师姐上前，温和的力道落在她的肩膀处，当时好温柔，她几乎都没感觉到 ，可现在她却感到有些疼的，“阿白，我们会护好师妹的。”
　　师姐笑着，很是温柔。
　　她也笑着，很是放心。

　　然而下一秒视线忽的有明晰旋转起来，面前的脑袋歪歪落了下来，碰的一声
　　手里的共生玉还有残温，极轻微、却无比清晰的——
　　“咔。”
　　温热的血，从指缝间缓缓渗出。
　　她没有感觉疼痛，只有一种彻骨的、越来越深的寒冷，从四肢百骸袭来，疯狂地吞噬着仅存的暖意。

　　陈白以为是共生玉紧紧攥着，却实疼，低头的时候发现是自己腹部在流血。
　　那片不断晕开、深得发黑的暗红慢慢浸透了腰腹间的布料，黏稠，温热，还在固执地向外蔓延。
　　缘是要死了。
　　她平静的想，其实刚刚也没多久，不过转瞬间，也不过是转瞬间。然而，然而。
　　近乎残忍的清明刺痛大脑，她终于看清了魔尊
　　她心中竟掠过一丝极淡的、荒谬的恍然，但是归于平静又是那般迅速。
　　她见过这人的。
　　或者说是，她有印象，对这人。
　　男人墨黑的长发并未束冠，仅以一枚造型奇诡的、像是某种生物骨头打磨而成的墨玉长簪随意绾住大半，几缕散发垂落额前。
　　他站在陈白面前。
　　纯粹的的黑眸没有半点温度，他与她对视。
　　陈白却注意到他的右眼下方，眼睑之下，生着一颗极小的、殷红如血的痣。
　　原来是你啊，小乞丐。
　　她了然的露出一个不屑的笑，虽然她现在如此狼狈，虽然，虽然。
　　“你还记得我便好，”他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却带着一种毒蛇吐信般的恶意缠绕过来，“我也记得你。”

　　陈白却没注意他说话了，她只觉得仿佛痛觉归位一般，痛、浑身都痛死了!
　　说好了她是炮灰死的又快又痛!快呢？她怎么还没死!
　　一口气没上去，陈白终于如愿死了。死前她藏在怀中的手比了个中指。
　　她感到了一点轻松，却也有无尽庞然的空虚，余光瞥见了师傅。
　　然而不容她多想，视线里便是大片大片的混黑，而痛也更加清晰起来了。
　　五感滞塞，便是一种空洞的、持续不断的轰鸣在颅内回荡，麻木而无能。
　　陈白忽然听见声响。
　　很轻快的，张扬的声音响在耳边：“十七弟子赵景行，拜见师傅。”

　　五感瞬间回笼，像是打碎了一个恶梦。
　　陈白被芒光笼罩，她忽然不敢睁开眼。
　　但是有声音了。熙熙攘攘的，热闹活气的。
　　“糖人儿——好看好甜的糖人儿咧！”
　　一声又一声粗粝响亮的吆喝叠在一起，一股浓烈的、甜腻到发齁的麦芽糖气味，混合着油炸糕点的油腻、人群汗湿的酸腐，以及牲畜淡淡的腥臊，蛮横地冲入她的鼻息。

　　是人间烟火，红尘万丈，是这盛世平康。
　　是梦一般不可触及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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