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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已是春末,近日却一反常态转了凉。
他坐在墙上,望着面前那棵樱桃树,想起初来时枝上才隐约几朵花苞初现,如今繁花已尽去,冒出了一个个青绿的果实。
侧头望了望早已灭了灯的屋子,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如他这般行径,若是被人发现了,不仅坏了她的名声,自己也必是要被人当成登徒子打出去的,可他还是忍不住来了,只暗暗告诫自己小心些。
许是运气好,他没被人发现过。她这院子里晚上静悄悄的,连个鬼影也瞧不见。兴许白日里也差不多,可他从没敢在白日来过。
暗自庆幸之余他反而开始担忧起来,若真有贼人翻墙进了院子可怎么好。于是他隔几日便来翻人家小娘子的院墙,一坐就是大半夜,翻了几次便愈发心安理得,美其名曰——替她守院子。
今夜月光明亮,夜空晴朗无云,他两手撑在身旁,微仰起头看天,估摸着明天该是个晴天。忽听得传来轻微的咳嗽声,他呼吸一窒,下意识望向紧闭的门,又将身子往旁边挪了挪,整个人隐于树冠后。
屋内传来女子细细的说话声,片刻,微弱的灯光亮起,跳动的烛火将走动的人影投在门窗上,隐隐约约瞧不真切。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着那间屋子亮起灯来。
不过片刻,灯复又灭了。他的心也如那灯一般明暗交错。
这几日天气骤然转凉,她许是病了吧。
也不知道严不严重。
他连关心一下都不能。
他在心里幽幽叹了口气。眼前是触手可及的樱桃树,略有稀疏的枝丫冒出了院墙。他伸手摘了一颗枝上青绿的樱桃,直酸到心里去。
待嘴里的酸味散尽,他侧身跳下墙,进了狭长幽静的青石小巷,慢悠悠往家走去。
接着一连几日他都在半夜偷溜出门来,就坐在墙头,也不靠近她的屋子。偶尔能听见她轻轻的咳嗽和说话声。
她仍病着,他却觉得比之前独自一人的寂静黑夜多了那么丝愉悦。即使下一刻他便为自己生出这样的想法而感到可耻。
今夜半点声响也不曾听见,他微皱着眉发起了呆,想起寺里初见她时,少女身着素白与天青,发间嵌着莹白玉簪,盈盈立在池边,眉眼间浅笑,一眼望去便如那水中仙子一般,不似真人。
“呀!”忽听得一女子低声惊呼,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他骤然回神,下意识望向出声的方向,这才发觉自己只掩了半边身子在树后,暗自懊恼自己方才走了神,连人出了屋子都未曾发现。
立在屋前台阶上的女子散着长发,只在寝衣外披了件外衣,望着墙上那模糊人影的一双眼里全是惊惧。
他匆忙跃下墙,想要向她解释。却因着他的突然靠近,她下意识便往后退了两步,一个踉跄跌坐在门边。
他见状立马停下脚步,慌不择言地轻声劝道,“你、你别怕,我不过去。”边说着边往后退去,立在墙边,急切地想要表现出自己并不会对她做什么。
听声音约莫是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她心下稍安,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墙边的人,生怕他动一下。强自定了定神,她摸索着站起来靠在门上,颤声问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我就是……就是想见见你……”
“……三更半夜的?”
“你平日不出门……”他略低下头,后面一句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何况我白日里也不敢来呀……”
她听了心里暗自惊奇,心想自己一个几乎连院门也不迈出去一步的小女娘,这是从哪里招来的桃花呀?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好,手指绞着外衣下摆。
见他大半面容都被墙下的阴影遮去,她犹豫了会儿,还是开了口,“你……往前走两步,我瞧不见你……”
他听话地往前迈了两步,整个人便沐浴在了月光之下。他似乎是想朝她笑一笑,却又因觉得羞愧,使得脸上的表情瞧起来有些怪异。
少女鼓起些勇气细细打量他,似是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
二人面上都一片通红。
见她许久不说话,他好不容易平复的心又渐渐焦躁起来,想着好不容易见着她一面了,绞尽脑汁思考该说些什么好。
“你——”少女刚准备开口,就被他打断。
“我若是向你家提亲,你会……会答应吗?”
她眼睛一下睁得大大的,似是没预料到话题突然转变得这么快,脑海中思绪一阵翻涌。
“郎君心悦我?”她不答反问。
他愣了一下,然后红着耳朵点头。
方才打量他的时候,见他衣着不凡,夜色中虽瞧得不清晰,想来在这城中也是非富即贵了。
她想了想,才问道,“郎君是家里的嫡子或长子吗?”
“不是。”想起自己在府里几乎是半个被遗忘的人了,他有些沮丧,突然有些害怕她瞧不上自己,却仍旧诚实地答道,“我在家中没什么地位。”然后迅速垂下眼,不愿去看她脸上可能出现的失望神色。
她又接着问,声音里却听不出太多情绪,“我自小就身子不好,将来或许不能生养,你可介意?”
他丝毫没犹豫,摇头道,“我不介意。”
她笑着点头,没再出声,觉得他这呆呆的模样甚是可爱。
他瞧着她脸上的笑,有些不解。再一琢磨最后一个问题,终于转过弯来,心底埋了许久的忧虑瞬间消散,都问到生儿育女的事儿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见他反应过来了,她才接着道,“时候不早了,小郎君快些归家吧。”说罢就转身便要推门进屋。半夜私会男子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若被人发现了便更难解释了。
他整个人都还如在梦中一般,有些不敢相信,往前迈了一步,急促地想要确认,“你当真愿意嫁我?”
她停了动作却没转身,柔柔的嗓音传入他耳中,“门当户对,两情相悦,实乃金玉良缘。”
所谓门当户对——两人皆庶出,又不被家里人看重,都没有什么“家族大业”要承,这小小的盛远城内也着实没什么高不可攀的人家。
而两情相悦——
似是存了安抚他的意思,又似是为了解释,她顿了顿,嘴角不自觉轻轻勾起,添了一句,“我在文山寺见过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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