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西欧小故事

　　车轮碾过鹅卵石路面，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声响，像极了维克多此刻的心跳。他驾驶着一辆半旧的黑色轿车，车身上落着一层薄薄的灰，与这灰蒙蒙的西欧小镇倒是相得益彰。
　　这是他的新身份——一位从外地继承了遗产、打算在此独居的先生。后备箱里，除了几件简单的行李，还有一个上了锁的黑色皮箱，里面装着他真正的“职业工具”。
　　小镇很小，一条主街贯穿始终，两旁是刷着奶白色或浅灰色墙的房子，屋顶铺着深褐色的瓦片，烟囱里飘出纤细的烟，在微凉的空气里很快散开。街角的面包房飘来烤面包的香气，混合着雨后泥土的腥气，构成一种宁静而琐碎的生活气息。这种气息让维克多有些不自在，他习惯了城市的喧嚣和任务中的紧张感，这里的平静像一张柔软的网，让他本能地想要挣脱。
　　他的目的地是主街尽头的一栋两层小楼，暗红色的木门，门口有几级有些磨损的石阶。他停好车，正弯腰去拿副驾驶座上的公文包，身后传来一个温和的女声，带着些许好奇。
　　“您好，请问您是新搬来的邻居吗？”
　　维克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缓缓转过身，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副恰到好处的、略带腼腆的微笑。他看到一位穿着米白色连衣裙的女人站在隔壁的门口，手里端着一个陶制的盘子，盘子里似乎放着几块刚烤好的饼干。
　　女人看起来三十岁上下，金发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线条柔和的脖颈。她的眼睛是浅灰色的，像雨后初晴的天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但此刻正温和地看着他。她的丈夫大概就是去年冬天在战争中去世的那位，维克多在来之前已经看过资料。
　　“是的，夫人。我叫维克多，维克多·勒梅尔。”他伸出手，语气平稳，“以后就要麻烦您多关照了。”
　　女人握住他的手，她的手很软，带着刚烤完东西的余温。“我叫艾拉·杜邦，就住在您隔壁。”她晃了晃手里的盘子，微笑着说，“刚烤了些杏仁饼干，想着新邻居搬来可能需要，不介意的话，请收下吧。”
　　阳光恰好从云层的缝隙里漏下来，落在艾拉的发梢，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维克多看着她清澈的眼睛，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面粉和薰衣草的味道，心中某个长期紧绷的角落，竟像是被这温暖的阳光晒得微微发暖。
　　他接过盘子，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指尖，两人都愣了一下，又迅速移开。“非常感谢，杜邦夫人，您太客气了。”他低头看着盘子里金黄酥脆的饼干，语气里多了几分真诚。
　　“叫我艾拉就好。”她轻轻说，目光扫过他身后的轿车和那只紧闭的后备箱，眼神里没有过多的探究，“需要帮忙吗？搬东西什么的。”
　　“不用了，谢谢您，艾拉。”维克多摇摇头，将公文包夹在腋下，“东西不多，我自己来就可以。”
　　艾拉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只是站在门口，看着他打开车门，开始搬运行李。她的目光很安静，没有打扰，却也没有离开。
　　维克多搬着一个行李箱走上石阶时，再次看向她。她依旧站在那里，手里还端着那个空了一半的饼干盘，浅灰色的眼睛里，似乎藏着比这小镇的雨雾更复杂的东西。
　　他移开目光，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的面包香和薰衣草香似乎更浓了。
　　他提醒自己，他是来完成任务的，不是来感受什么小镇温情，更不是来对隔壁的寡妇产生什么不该有的兴趣。
　　但那盘杏仁饼干的香气，和艾拉温和的眼神，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心里漾开了一圈微小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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