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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遗产
灵堂里香烛的气味浓得令人窒息。
李温容站在棺木旁,冰冷的目光扫过眼前一张张悲戚的面孔,心里清楚这些眼泪没有一滴是真的。她的父亲,南洋富商李兆天,三天前被发现在书房密室中暴毙,死因不明。此刻,悬挂在灵堂正中的巨幅遗像里,他锐利的眼神依然如刀,仿佛仍在审视着这座他一手建立的豪门宅院里的每一个人。
“姐姐,我...我好怕。”次女李雯瑞颤抖着抓住李温容的手臂,泪水在她姣好的脸庞上滑落。她比李温容小五岁,天生一副娇柔模样,此刻穿着黑色丧服更显得弱不禁风。
李温容轻轻拍了拍妹妹的手,却没有回应她的拥抱。她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四个儿子身上——他们分别是已故原配所生的长子李家明,二房所生的次子李家辉,三房所生的李家浩,以及四房所生的幼子李家辰。四人站得疏远,彼此之间连眼神交流都吝啬给予。
“温容,侦探到了。”管家福伯低声在她耳边说道。
李温容点点头,示意他带人进来。她亲自联系的陈序,新加坡最好的私家侦探,也是父亲生前少数信任的外人之一。现在,她需要赶在警察和律师公布遗嘱前,弄清楚父亲到底是怎么死的。官方说法是心脏病发作,但李温容知道,父亲的书房密室从不上锁,那里有他常年备着的急救药物。
陈序带着助手小顾走进灵堂,两人都是一身黑衣,与前来吊唁的宾客别无二致。陈序年近四十,眼神沉稳;小顾则年轻许多,看上去不超过二十五,一双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座豪华得令人窒息的宅院。
“李小姐,请节哀。”陈序向李温容微微鞠躬。
“陈侦探,我要知道真相。”李温容直截了当,“父亲的死不是意外,我肯定。”
“警方已经结案...”
“警方被收买了,”李温容压低声音,“或者说,至少有人希望他们尽快结案。”
陈序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灵堂内的众人:“我明白。令尊的书房...”
“保持原样,我派人守着了。”李温容转向妹妹,“雯瑞,带这两位先生去父亲的书房。”
李雯瑞睁大眼睛,恐惧一闪而过,但还是点了点头,领着陈序和小顾穿过侧廊,向宅院深处走去。
李家的宅院是典型的殖民风格建筑,融合了东西方元素,外表华丽,内部结构却错综复杂。长长的走廊连接着不同功能的区域,像是迷宫般令人晕头转向。
“父亲的书房在主楼最里面,”李雯瑞小声解释,“他不喜欢被人打扰,所以...所以特意选了最安静的位置。”
陈序注意到女孩说话时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这是紧张的表现。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记下了路线。
书房门前站着一名保镖,见到李雯瑞后恭敬地让开。李雯瑞取出一串钥匙,打开了沉重的红木门。
房间很大,三面墙都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堆满了中外书籍。第四面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精心打理的后花园。房间中央摆着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桌,桌后是一把空着的皮质转椅。
“密室在哪里?”陈序问。
李雯瑞走到书架旁,摸索了一阵,轻轻一推,一部分书架悄无声息地滑开,露出后面一个小房间。
“父亲常在这里处理...一些私密事务。”李雯瑞站在门口,不愿进去。
陈序和小顾走进密室。这里不足六平方米,没有窗户,只有简单的桌椅和一个保险柜。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南洋地图,上面标注着李兆天商业帝国的各个据点。
“尸体就是在椅子上被发现的?”小顾问,拿出相机开始拍照。
李雯瑞在门外点头:“福伯发现的,当时父亲趴在桌子上,像是...像是突然睡着了。”
陈序检查了密室四壁,又看了看天花板和地板:“没有通风系统?”
“只有一个小小的排气扇,”李雯瑞指向天花板一角,“但很久没用了。”
陈序蹲下身,仔细观察地面,又拿起桌上的笔筒端详。小顾则检查着保险柜——它是开着的,里面空无一物。
“你父亲平时会把保险柜开着吗?”小顾问。
李雯瑞摇头:“从不。父亲很注重隐私和安全。”
陈序站起身,走到门边:“李小姐,请问发现尸体时,密室的门是开着的还是关着的?”
李雯瑞思考了一会儿:“关着的。福伯说,他敲了很久的门没人应,才大胆推开发现的。”
“从外面能打开密室吗?”
“应该不能...除非没锁。”
陈序点点头,谢过李雯瑞,然后和小顾一起开始更仔细的检查。他们戴上手套,不放过任何角落。
“老板,看这个。”小顾突然从书桌底下捏起一点细微的白色粉末,小心地装入证物袋。
陈序接过袋子,对着光看了看:“不是灰尘。”
“还有这个,”小顾指向书桌一角几乎看不见的小孔,“像是新弄的。”
陈序俯身观察,那个小孔直径不超过两毫米,边缘整齐,直通桌面下方。他示意小顾拍照记录。
两人在书房里待了近一个小时,结束时李温容已经等在门外。
“有发现吗?”她直截了当地问。
“现在还不好说,”陈序谨慎地回答,“我们需要对收集到的一些样品进行化验。另外,我想和发现尸体的人谈谈。”
“福伯在安排晚宴,一小时后我可以让他来见你。”
陈序点点头:“在此之前,我想了解一下这栋房子的结构,特别是通风系统。”
李温容挑眉:“你怀疑...”
“只是排除各种可能。”陈序平静地说。
李温容沉吟片刻:“我让雯瑞带你们去。她对这房子比谁都熟悉,小时候她最爱在通风管道里爬着玩。”
这句话让陈序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礼貌地道谢。
李雯瑞不情愿地带着两人前往地下室。宅院的通风系统主控室就在那里,与锅炉房相邻。
“这套系统还是父亲二十年前请德国工程师设计的,”李雯瑞解释,“每个主要房间都有独立的通风口,可以单独控制开关。”
“包括书房的密室?”陈序问。
李雯瑞愣了一下:“密室...应该没有。父亲不喜欢别人打扰,所以没给密室安装通风管道。”
陈序记下了这一点。
主控室里布满了管道和阀门,看起来复杂但井然有序。小顾好奇地查看各个控制杆上的标签,突然,他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
“老板,你看这个。”他指着一根比其他都要新的控制杆,上面的标签写着“备用间”,但位置却连接着通往主楼区的管道。
陈序蹲下身仔细查看:“这个阀门最近被动过。”
李雯瑞凑过来看:“‘备用间’?宅子里没有叫这个名字的房间啊。”
陈序没有回答,而是问:“这些管道能通到书房吗?”
“应该...可以。”李雯瑞不确定地说,“主楼的通风管道是互通的。”
陈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谢过李雯瑞,然后提出想去休息一下。李雯瑞带他们到客房区,安排了两间相邻的房间。
一进入房间,陈序立刻锁上门,转向小顾:“你怎么看?”
小顾摇头:“太奇怪了。密室里没有通风系统,但书桌上有不知名的粉末,还有一个新钻的小孔。然后通风系统里多出一个不知通向哪里的‘备用间’...”
“而且李兆天的女儿说密室没有通风口,但我们看到的天花板上的排气扇又是什么?”陈序补充道。
小顾睁大眼睛:“您是说...”
“我什么也没说,”陈序打断他,“等化验结果出来前,不要下结论。”
一小时后,福伯如约来到客房。老管家年过六旬,在李府服务了近四十年,头发已经花白,但身板依然笔挺。
“老爷待我恩重如山,”福伯声音沙哑,“我从未想过会这样...这样发现他...”
陈序请他坐下细说。
“那天早上,老爷没出来用早餐,这很不寻常。温容小姐让我去看看。我敲了书房门,没人应。推开一看,里面空无一人。我知道老爷可能在密室里处理事务,就又敲了密室的门。”
“您怎么知道有密室?”小顾问。
福伯微微一笑:“我服侍老爷四十年,宅子里没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平时密室门不会锁死,从外面一推就能开。但那天,门是锁着的。”
“那您是怎么进去的?”
“我正要离开去找温容小姐,突然听到密室里有微弱的声音,像是...像是呻吟。我担心老爷出事,就用力撞门。”福伯眼神黯淡,“然后我就看见老爷趴在桌子上,已经...已经没了气息。”
陈序沉思片刻:“您说门是锁着的,但从外面一撞就开了?”
福伯点头:“现在想来很奇怪,像是...只是卡住了,不是真的锁了。”
“您进去后,有没有闻到什么特别的气味?或者注意到什么不寻常的细节?”
福伯努力回想:“没有什么气味...啊,对了,老爷的右手紧紧攥着什么东西,法医来后才强行掰开,是一枚纽扣。”
陈序和小顾交换了一个眼神。警方报告里没提到这个细节。
“什么样的纽扣?”
“普通的衬衫纽扣,白色的,但是...上面有点血迹。”
陈序记下这一点,又问:“书桌上有没有什么异常?”
福伯皱眉思考:“老爷的钢笔掉在地上,还有就是...他平时放在桌上的药瓶,是开着的。”
“心脏病药?”
“是的,硝酸甘油。老爷心脏不好多年了,但一直控制得很好。”
问话结束后,福伯离开,陈序立刻转向小顾:“警方报告里完全没有提到纽扣的事。”
“您认为是有人拿走了证据?”
“或者警方根本没把它当作证据。”陈序站起身,“我要再去看一眼密室。”
两人再次来到书房,这次李温容也在场。密室的门开着,里面空无一物,连桌椅都被搬走了。
“这是怎么回事?”陈序问。
李温容脸色难看:“我二哥坚持要清理密室,说父亲头七之前必须清净。”
陈序快步走到密室中央,蹲下身仔细检查地面。突然,他的手指在地板接缝处停留了片刻。
“有什么发现?”李温容问。
陈序站起身,摇摇头:“没什么。李小姐,能否告诉我,令尊去世当天,家里每个人都在哪里?”
李温容直视他的眼睛:“你怀疑是我们中的某个人?”
“在真相大白前,我怀疑所有人。”
李温容沉默片刻,缓缓点头:“那天我在公司,直到晚上才回来;雯瑞说她在自己房间里画画;大哥去了俱乐部;二哥在高尔夫球场;三哥在他的律师事务所;四弟在学校。每个人都有不在场证明。”
“但这座宅子这么大,如果有人偷偷回来...”
“不可能,”李温容打断他,“主入口有监控,我查过了,除了福伯和女佣阿珍,没人进出。”
陈序不置可否,目光再次扫过密室。突然,他注意到墙角有一处几乎看不见的划痕,新鲜,像是最近才留下的。
“李小姐,我想单独待一会儿。”他说。
李温容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离开了。
她一走,陈序立刻指向那个划痕:“小顾,看这个。”
小顾蹲下身:“像是...什么东西被拖拽的痕迹?”
陈序没回答,而是用手指轻轻敲打周围的墙壁。在敲到某一处时,声音突然变得空洞。
“这后面是空的。”
两人仔细检查墙面,终于发现一条几乎看不见的缝隙。陈序用力一推,一块墙面悄无声息地滑开,露出后面狭窄的通道。
“我的天...”小顾倒吸一口凉气,“第二条密道。”
陈序打开手机照明,弯腰进入通道。里面布满灰尘,但依稀可见有人最近通过的痕迹。通道向上延伸,连通着通风管道系统。
“这条密道通向哪里?”小顾低声问。
陈序不答,只是沿着通道前进。几分钟后,他们来到一个岔路口,一条路继续向上,另一条则通向一扇小门。
陈序轻轻推开门,发现自己竟然在宅子的图书馆里,就在书房隔壁。
“所以有人可以不经过书房,直接进入密室。”小顾震惊地说。
陈序表情严肃:“更可怕的是,这个人对宅子的秘密了如指掌。”
当晚,暴雨倾盆而至,雷声滚滚。
陈序在房间里整理线索,小顾则在对白天收集的样本进行初步化验。突然,一声尖叫划破夜空。
陈序立刻冲出门外,小顾紧随其后。声音来自宅子东翼,两人循声跑去,在走廊里与同样被惊醒的李温容和李雯瑞相遇。
“是大哥的房间!”李雯瑞惊恐地说。
李家明的房门大开,福伯已经站在门口,脸色惨白。房间内,李家明倒在血泊中,胸口插着一把匕首。
“别进去!”陈序拦住想要冲上前的李雯瑞,自己小心地走近尸体。
李家明已经断气,眼睛惊恐地圆睁着。陈序注意到他的右手紧紧攥着什么东西,掰开一看,是一枚白色纽扣,和李兆天手中的一模一样。
“又一个纽扣...”小顾低语。
李温容站在门口,面如死灰。她的目光扫过闻声赶来的其他家庭成员,每个人都穿着睡衣,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惊恐与怀疑。
“报警。”她简短地命令福伯。
陈序站起身,环顾房间。窗户大开着,暴雨随风涌入,打湿了附近的地毯。看起来像是有人从窗户闯入作案。
但当他走近窗户时,却发现窗台上有两个不同的脚印——一个从外向内,一个从内向外。
“这不是简单的谋杀,”陈序低声对小顾说,“是有人精心设计的戏码。”
警察很快赶到,宅子再次陷入混乱。所有家庭成员被要求留在自己房间,但陈序凭借侦探身份得以在案发现场附近观察。
勘察结束后,负责的警官找到陈序:“陈先生,我们可能需要您的协助。这两起命案太过相似,而且...”他压低声音,“李老先生那边的证据重新检测发现了异常,他可能不是自然死亡。”
陈序并不意外:“毒理检测有结果了?”
警官点头:“一种罕见的神经毒素,通过呼吸道吸入即可致命。死亡过程很快,不超过十分钟。”
陈序想起密室里的那个小孔和不明粉末。
“还有,我们在李家明房间里发现了这个。”警官递过一个证物袋,里面是一张折叠的纸条,上面只有一行打印的字:
“第一个。”
陈序盯着那张纸条,突然意识到什么:“警官,请立刻派人保护其他家庭成员。这只是一个开始。”
警官匆忙离开后,陈序找到小顾:“化验结果出来了吗?”
小顾点头,表情怪异:“那些白色粉末...是一种高纯度神经毒素,与导致李兆天死亡的应该是同一种物质。而且,老板,我还发现了别的东西。”
他带领陈序回到客房,从仪器中取出一张成分分析表:“我在书桌那个小孔周围检测到了微量毒素残留,但更奇怪的是这个——”
小顾切换页面:“我顺便分析了我们从通风系统采集的样本,在所谓‘备用间’的管道内壁上,发现了同样的毒素,虽然浓度很低。”
陈序猛地抬头:“通风管道里有毒药残留?”
“是的,而且...我追踪了那条管道的走向,”小顾的声音颤抖,“它直接连通到李温容房间的通风口。”
两人沉默对视,窗外又一道闪电划过,刹那间照亮了陈序凝重的面孔。
“老板,您不觉得太巧了吗?”小顾压低声音,“是她请我们来的,但她可能正是——”
话音未落,突然从宅子某处传来一声巨响,像是重物倒塌的声音,紧接着是更多的尖叫声。
陈序和小顾冲出房间,循声跑去。在主楼梯口,他们看到了惊悚的一幕:李雯瑞瘫倒在地,指着楼梯下方。
黑暗中,次子李家辉的身体扭曲地躺在楼梯底部,脖子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显然已经断气。
“我...我只是起来喝水...”李雯瑞语无伦次,“然后听到一声巨响...他...他就躺在那里...”
陈序快步下楼检查尸体,小顾则安抚几乎昏厥的李雯瑞。
李温容和其他人也陆续赶到,看到眼前的惨状,三子李家浩失控地大叫:“是诅咒!是那个女人的诅咒!她回来复仇了!”
“闭嘴!”李温容厉声喝道,但她的脸色也同样苍白。
陈序抬起头,目光从每一张惊恐的脸上扫过。在混乱中,他注意到四子李家辰的睡衣袖口少了一颗纽扣。
而李家辉紧握的右手中,隐约露出一角白色。
陈序轻轻掰开死者的手指,不出所料,又是一枚白色纽扣。
他站起身,与楼上的李温容四目相对。在那一刻,陈序看到那双一向冷静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他无法解读的情绪——是恐惧?是警告?还是别的什么?
雨越下越大,敲打着这座充满死亡的宅院。陈序知道,黑夜还很长,而凶手,就在他们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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