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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星降世
十八年前的七月十五,夏意正浓。
江南沈家那座世代书香浸润的老宅里,却弥漫着一股与时节不符的焦灼。女主人林静书的预产期就在这几日,原本一切安好,午后却突然发动。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在落日熔金时分,第一个女婴带着响亮的啼哭降临人世。
“是个千金,母女平安!”产婆笑着道喜。
守在外间的沈父沈书华长舒一口气,脸上漾起笑意,连声说好。他为这个大女儿取名:沈恬,愿她岁月静好,安然恬适。
然而,这份喜悦并未持续太久。林静书的腹痛并未停止,反而愈发剧烈。医生检查后,脸色骤变:“肚子里还有一个!胎位……很不正!”
五个小时。整整五个小时。
从黄昏到深夜,窗外原本绚烂的晚霞被浓得化不开的墨色乌云吞噬,空气沉闷得如同浸了水的棉絮,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闷雷在云层深处滚动,却迟迟没有雨点落下,只有一种山雨欲来的不祥预兆。产房内的气氛从最初的喜悦,跌入冰冷的恐慌。林静书的力气在一点点耗尽,呻吟声变得微弱。
沈书华在产房外,听着里面断续传来的、妻子痛苦的嘶鸣与医生焦急的低语,几乎将掌心掐出血来。他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漫长而残酷。
手术灯的光晕,似乎变得愈发孤寂清冷。月光在墙角缓慢地移动,终于完全消失——它已完成了今夜对这屋子的最后一次探看。一种属于黎前的、更深沉的黑暗,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就在医生几乎要做出最坏打算的瞬间——
“哇——!”
一声比沈恬更为清亮、甚至带着某种穿透力的啼哭,划破了深夜的死寂。
几乎在同一时刻,窗外积蓄了整晚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猛烈地敲击着琉璃瓦,噼啪作响,仿佛在为一个不凡生命的降临奏响激昂的鼓点。雷声炸响,电光撕裂天幕,将产房内映得一片惨白。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继而感到一阵后怕。林静书虚弱得几乎昏厥,却仍强撑着问:“孩子……还好吗?”
产婆将清洗好的小婴儿抱到她眼前,心有余悸又带着几分惊奇:“夫人,是个姐儿,真是命大福大啊……只是,有些特别。”
小小的女婴不哭不闹,睁着一双琉璃般纯净清澈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那眼神里没有任何初生婴儿常见的懵懂或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神性的、纯粹的观察。她感知到了母亲身上散发出的、劫后余生的疲惫与浓烈的爱,忽然,咧开没牙的小嘴,露出了一个无声的、灿烂的笑容。
那笑容,纯粹得不染一丝尘埃,瞬间抚平了林静书所有的痛苦与惊惧。
“便叫她沈眠吧。”林静书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轻触着女儿的脸颊,“愿她此生,安眠无忧,远离一切纷扰。”
谁也没有料到,这个在雷雨交加中艰难降生、带着无垢笑容的女婴,从出生那一刻起,便缺失了普通人关于“情感”的认知模块。她的大脑像一台精密却设置特殊的仪器,能无比敏锐地捕捉到周围所有情绪的波长——喜悦、悲伤、焦虑、爱慕——并产生共鸣,但她无法理解这些波长背后的复杂定义与社会含义。
在她的世界里,没有父母、姐妹、爱人之分,所有人,都只是“朋友”。
与此同时,在千里之外。一处深埋于地下的绝密设施内,冰冷的蓝光映照着无数跳跃的数据流。
中央指挥室里,电子屏上正清晰地投射出两个微弱但独特的能量标记,其中一个,正对应着江南沈家的方位。
一个身着漆黑制服、肩章纹路诡秘的身影,负手立于屏幕前,声音如同被砂纸打磨过一般,低沉而沙哑地响起:
“双星已现,命运之轮开始转动……‘钥匙’,绝不能落入‘深渊’之手。”
阴影中,另一个模糊的身影微微躬身,语调恭敬而冰冷:“明白。观测目标已锁定,能量特征与预言完全吻合。‘猎犬’已经出动,必将在大觉醒之日前,将‘双星’带回。”
最初的身影缓缓抬头,冰冷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阻隔,望向了东方那片正被雷暴笼罩的天空。
时光荏苒,沈家老宅的庭院里,石榴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
沈眠三岁那年,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比她早五个小时来到这个世界的姐姐沈恬,正小心翼翼地试图给一只从树上跌落、摔伤了翅膀的雏鸟包扎。沈恬继承了母亲林静书的温柔与细致,动作轻缓,眉眼间是超越年龄的怜惜与认真,已初具未来医者的仁心与沉稳。
而沈眠则安静地蹲在旁边,歪着小脑袋,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能看到姐姐身上散发出的、一种柔和的、名为“心疼”的暖黄色光晕,也能感受到那只瑟瑟发抖的小鸟传递出的“恐惧”与“痛苦”的灰色波动。
她伸出小小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小鸟的脑袋。
奇迹般地,原本在她姐姐手中仍不安挣扎的小鸟,竟慢慢平静了下来,甚至用小喙蹭了蹭她的指尖。
沈恬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眠眠,它好像不怕你?”
沈眠抬起头,对着姐姐露出她那标志性的、毫无杂质的甜美笑容:“因为朋友不怕朋友呀。”
这是沈眠独特的逻辑。她感知到的情绪是真实的,而她回馈世界的方式,是将其一概归类为最纯粹的“友好”。她无法理解更复杂的社会关系,但这种极致纯粹的“友好”,却往往具有直击人心的力量。
这时,五岁的上官夜被管家领着走进后院。他第一眼就看到了蹲在地上的沈恬——阳光洒在她认真的侧脸上,柔和得像一幅画。他甩开管家的手,蹬蹬蹬跑过去,好奇地问:“恬恬,你在做什么?”
沈恬抬起头,见是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夜哥哥,小鸟受伤了,我在帮它。”
就是这个笑容,让上官夜莫名地觉得,这个妹妹跟他见过的所有玩伴都不一样,他得保护她。他蹲下来,学着沈恬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小鸟的羽毛,动作是从未有过的轻柔。
蹲在一旁的沈眠,好奇地眨了眨眼。她看到这个新来的“朋友”身上,原本只是平常的、带着点好奇的浅白色光晕,在看向姐姐沈恬的瞬间,忽然像被点亮的星辰,泛起了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温暖又坚定的金色光晕。那光芒很柔和,却异常清晰,牢牢地笼罩着姐姐的身影。
七岁,他们一起上了小学。
沈恬是班上的班长,成绩优异,举止得体,是老师眼中的模范生。她总是把上官夜和沈眠护在身后,像一只尽责的小母鸡,处理他们偶尔惹出的小麻烦,逻辑清晰,条理分明,展现出未来的智慧担当风范。上官夜则顺理成章地成了沈恬的“专属骑士”,谁敢说沈恬一句不好,他必定第一个冲上去理论,尽管往往需要沈恬后来去帮他向老师道歉,他已经开始学着用“谈判”和“影响力”(比如用零食收买人心)来解决一些问题,而不仅仅是拳头。
七岁的沈眠,已然是一个精致得让人移不开眼的小人儿,完美继承了父母容貌上的所有优点,并糅合成一种不染尘埃的纯美。
一次考试后,沈眠捧着刚发下来的数学试卷,卷面上鲜红的78分格外显眼。她歪着脑袋看了看前排姐姐沈恬桌上那张98分的试卷,又低头翻了翻自己的书包,发现竟然带错了练习册。
"怎么又糊涂了..."她小声嘀咕着,却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前排的沈恬转过头来,温柔地笑了笑:"需要我帮你整理书包吗?"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风风火火地冲到沈恬桌旁。上官夜举着手里同样98分的试卷,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沈恬,语气里带着藏不住的雀跃与期待:"恬恬,你看!我们连错题都一模一样!"
他说话时,目光始终牢牢锁在沈恬身上,那专注的模样,仿佛整个教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存在。
沈眠抬起头,正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在她独特的感知里,上官夜周身正散发着明亮耀眼的金色光晕,那光芒温暖而炽热,尽数涌向沈恬。而沈恬回望他时,身上也泛起淡淡的粉色光晕,像初春绽放的樱花。
沈眠摇摇头,琉璃色的眼眸弯成月牙:"不用啦,我自己可以的。"她说着,顺手把同桌掉落的橡皮捡起来放回桌上,动作自然得仿佛本该如此。
没有人知道,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她已经感受到了同桌焦急的情绪波动。就像她总能敏锐地察觉到姐姐温和语气里隐藏的担忧,也能感受到数学老师看到她试卷时那一闪而过的无奈。
这些复杂的情绪像五彩斑斓的光晕环绕在每个人周围,她看得分明,却始终不能理解为什么大家要为分数这样的小事烦恼。在她看来,能和朋友在一起分享阳光正好的午后,看着夜哥哥身上那束只为姐姐绽放的温暖光芒,才是最重要的事。
十七岁,高中最后一个夏天。
周末傍晚,两人在书房复习。夕阳西下,暖橙色的光晕笼罩房间。
沈恬遇到难题蹙眉,上官夜放下手中的《宏观经济学原理》,很自然地凑近:“哪题不会?”
他讲解时距离很近,沈恬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皂角香,一抬头就能看到他专注的侧脸和微颤的睫毛。她的心跳漏了一拍,赶紧低头假装认真听讲。
“听懂了吗?”他轻声问,声音比平时低沉几分。
沈恬胡乱点头,耳朵红得剔透。
上官夜看着她泛红的耳垂,喉结不自觉地滚动,悄悄握紧放在膝上的手。空气中弥漫着微妙的氛围,仿佛有什么在破土而出,却被年少羞涩牢牢压制。
这时沈眠抱着新买来的玩偶进来,完美捕捉到他望着沈恬时,眼神深处那份小心翼翼的深情。
沈眠一脸纯真地指着玩偶心口:“夜哥哥这里的光,对着姐姐的时候,最亮,最好看。”
这一刻,所有未曾言明的情愫都被摊开在夕阳下。上官夜和沈恬对视一眼,又迅速分开,两人脸上都染着红霞,心中涌动着相似的甜蜜与慌乱。
有些话不必说出口,早已在年复一年的陪伴中,深深种在彼此心里。
没有人知道,这个在心上人面前会耳根泛红的少年,早在十五岁时就在父亲的书房里,完整分析了家族企业的资产报表;十六岁就用年终分红做了第一笔投资,收益率高达300%。他天生对数字和资源配置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那些在商场上运用的博弈论与供应链管理知识,后来在末日里,奇迹般地化作了分配有限物资、制定守夜轮值、规划撤离路线的高效法则。他精于计算利弊,却唯独在关于沈恬的一切上,从不计较得失。
沈眠看着他们身上同步荡漾起的幸福光晕,满足地笑了。她走到窗边,望着绚丽晚霞,轻轻抱住两人:“喜欢和大家一直在一起。所有的,光。”
沈恬和上官夜相视一笑,这一次,他们的手在沈眠背后悄悄相触,指尖轻碰的瞬间像电流窜过全身,然后飞快分开,却在心里留下了久久不散的悸动。
此刻的上官夜还不知道,不久之后,他将会把这份“一定要守护她”的信念,从一句青涩的誓言,变成一套严密的生存体系。他会计算出每个人最适合的武器重量,会建立以物易物的等价标准,会在所有人都陷入恐慌时,冷静地画出安全屋的结构图。他的商业头脑将成为团队最坚实的后盾,而他所有精密的算计,最终都只服务于一个最简单的目标——让沈恬活下去,让她在末日里也能吃到喜欢的糖果,让她永远不需要亲眼目睹这世界最残酷的一面。
他们谁也没料到,这句最简单纯粹的愿望,在即将到来的崩坏世界里会变得何等奢侈。此刻羞涩未明的情愫,都将在那片废墟之上,淬炼成生死与共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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