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雨天

　　2022.6.9禅城日记
　　八小时的车程使我有机会能够心平气和地坐下来捋顺我近日的心绪。
　　禅城，这块孕育我成长十七年的土地。虽有千万不舍，但估计这是我最后一次踏上这块土地，且我想我以后再也不会来了。
　　票是捡漏的，位置在过道，靠窗坐着位身材过于丰满的胖子。恕我直言，他睡梦中的样子倒像市场里卖的肥猪。
　　窥看着窗帘缝那极为稀少的青绿，不由想起现在山城的母亲。母亲犯了病，托朋友照顾她，希望一切无恙。
　　行李箱放在临时住的出租屋里，一床一桌，虽说与蟑螂共枕，但凭价格，环境尚可。
　　卷不难，题都是刷过的。出考场时下了点雨，没带伞，用手掩着往避雨处跑。依稀记起从前也有这般经历，如今回味又觉得多了几份可笑。
　　雨下大了，人越来越多。两个撑伞的少年跑进来，污水溅湿了我起线的旧校裤。
　　我没说什么，只是往角落里避了避，却总隐约觉得有目光看向自己。抬头，果真如此。
　　是方才踏水少年的其中一位，个子略高，肤色瓷白，乌黑眸子里是略显窘迫的我。
　　心底一块软肉发痛，才发觉那是根深陷已久的毒刺，毒素早已扩散至全身各处，无药可救。
　　他似乎想对我什么，却又微微抿唇，让问题咽回腹腔。
　　后面的雨很大，还是很小，我记不清了。在他想上前握住我的手腕时，我早已撒腿跑出几十米。
　　还记得当时雨势的，恐怕只剩那沓糊透的试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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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1.9.1禅城
　　九月，闷热、潮湿笼罩着整个珠三角。
　　家长学生拥挤在校门口，卖课的阿姨不时穿插其中。
　　宋晏夹杂在短袖人群里，抛开脸不谈，就他一身整洁合身的校服，鼻梁的眼镜，也显得整个人文绰绰的，是卖课阿姨最爱搭讪的类型。
　　宋晏对此的统一回答是:
　　“没钱。”
　　“没空。”
　　“赶时间。”
　　在拒绝了第六个阿姨后，他总算是跨过校门这大阻碍。
　　到教室的路并不远，不过作为从入学起就霸榜一中校草第二的宋晏。导致路上老有学弟学妹找他要微信。
　　一一婉拒后，他终于来到教室前。
　　高二二班，确认班牌无误后，宋晏伸手推开了木门。
　　门扉后嬉笑的音量瞬时提高了几倍，引入眼帘的是打闹的同学。
　　班里男生居多，为考虑到以后的就业问题，宋晏在高二选择了物化生。
　　虽然他理科并不是很好。
　　且二班是里面的倒二。
　　班如其名。
　　他在后排找到了个空调出风口位置，确认此座无人认领后，宋晏把书包扔在一旁的椅子。
　　坐在宋晏斜对角、身材魁梧的男子听到动静，转过身来，“宋晏，好巧你也选的物化生啊。”
　　“嗯，以后好就业。”宋晏回答道。
　　他正从书包里抽出几张纸巾，抬头发现对方竟是陆成扬。
　　“没想到我们初中是同学，高二分班也是。”
　　陆成扬，初中时作为他们班体委，曾一举将运动会倒数的班排名拉到校第一。
　　宋晏不大记得初中的事，但对方1000米2分36秒的成绩也是有目共睹，犹记于心。
　　“你选理科屈才了”宋晏将脏纸巾扔进垃圾桶。
　　似乎有点答非所问，但陆成扬接下了这个话题，“那倒不是，上高中后我开窍了很多。”
　　“理科班倒数？”
　　“……哈哈”
　　“但是你知道吗？”他话锋一转。
　　“知道什么。”
　　陆成扬示意宋晏靠过来一点，挑挑眉，神秘兮兮地说道:
　　“知道四班许辞言吗？就次次数理考级一的那个。”
　　“传闻他期末的时候考砸了，被分进我们班了。”
　　接着，陆成扬一副“我是不是什么都知道的”的神情看着宋晏。
　　对方瞟了他一眼，且满脸狐疑地盯着他。
　　“宋晏你那啥眼神。”
　　“你喜欢他？”
　　陆成扬听后立即捂着屁股反驳到，“我是那样的人吗？”
　　“看着挺像。”
　　“……”陆成扬撇撇嘴，“我摊牌了，其实我想发财。”
　　他搓了搓手指，“级里有一大堆学妹想要他的签名呢，我到时候一张买十块我不就赚了吗。”
　　宋晏不想理会陆成扬这个万恶的资本家，准备低头做几套卷子，却瞥见门口的身影，不由停下动作。
　　一位身材高挑的男生站在门口，指关节在门上轻叩，发出几声规律的清响。
　　“请问，这里是高二二班吗？”清朗的声音从对方上下波动的薄唇吐出。
　　沉默片刻后，由门口的几个女生发出尖锐爆鸣，随后蜂拥般上前围住少年。
　　听见骚动的陆成扬也望向门口，看清来者何人后，自豪地回头，“看我没说错吧，那位就是我刚刚说到的许辞言。”
　　见宋晏没有反应，陆成扬挥了挥手，对方才缓过神来，“你没事吧。”
　　“没事。”
　　自己早餐没吃完就急着出门，头现在难受地想死。
　　宋晏揉了揉太阳穴，思考片刻又补充道，“还是不够贪……”
　　他说的太过小声，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
　　“什么？”陆成扬听不清他的喃喃自语，凑近了些。
　　宋晏微微蹙眉，双脚望桌杠用力，好让椅子往后仰，与陆成扬保持点距离，随手从书包掏出一颗糖。
　　“我说。”他撕开包装，把糖含进嘴里。
　　是橘子味的。
　　“签名一张买十块太少了，应该买一百。”
　　陆成扬正摸索着话的意思，一只手冷不防地搭上他的肩膀。
　　他扭头一看，心中一喜。
　　“诶许同学，是不是找不到座位，坐我这。”/“这位同学，请你注意分寸。”
　　许辞言说完这通玄之又玄的话语后往后走，陆成扬尴尬地笑了笑，随后还想挽留。
　　“许同学，其实我崇拜你……”
　　可惜男神连头都没回一下，径直越过他走到宋晏身旁。
　　许辞言朝宋晏咧嘴微笑，在口腔左侧的虎牙适宜地露出来，像似冬日杉树林里倒挂的冰霜。
　　倒与他外向开朗的性格不太相符。
　　“抱歉，请问我可以坐这吗？”
　　他指的是被宋晏书包占领的空座位。
　　“随你。”
　　宋晏淡淡地回道，并抽走椅凳上的书包，继续埋头写题，但在一旁的许辞言却对他充满兴趣。
　　“请问，你叫宋晏吗。”
　　即是疑问句也是陈述句，宋晏握笔的手顿了顿，少年依旧做着自我介绍。
　　“你好，我叫许辞言。”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做着的那张卷子上面写了。”许辞言指了指平摊在对方桌子上的试卷。
　　“以及，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
　　一直低头的宋晏终于抬头作出反应，使许辞言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肤色偏白，眉毛修长，眼角下垂。在眼睑下方围着一圈淡淡的青黛。鸢色眸子中透露出惊讶与困惑。
　　和记忆中，那个模糊不清的身影很像。
　　二人十指相扣的手，黄昏柔和的细风，以及少年口中述说的那个伸手可得却又遥不可及的梦想。
　　“有吗？”他说，“我们之前不认识吧许同学。”是一个不失礼貌的回答。
　　在短时间内宋晏想起人生中的种种事情。
　　但他不记得生命中还出现过这个人。
　　一个名叫许辞言的人。
　　“那应该，是我记错了吧。”
　　话题愉快地落下帷幕，而无所事事的许辞言半耷拉着脑袋，压着一只手趴在课桌上端详着他的新同桌。
　　鼻尖还时不时嗅到对方身上淡淡的糖味。
　　很香，人也好看。
　　“许同学。”被叫的少年应声转头望向宋晏。
　　“你刚刚对陆成扬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许辞言愣了愣，片刻后记起自己对陆成扬说的那玄之又玄的话，解释道：“哦没什么，就是我进门时看见他离你很近，都快贴你身上了，看你的表情有点嫌弃，所以才这样和他说。”
　　虽然事实果真如此，但更为内心的想法许辞言并未讲述出来。
　　比如为什么自己第一眼看见对方心就扑通直跳。
　　再比如自己为什么会说‘注意分寸’而不是‘对方一副半截入土的表情你就体谅一下他吧’之类的话。
　　一定是天气太热的问题。
　　“那没有，我只是嫌他吵的我头痛而已。”说完他反问道：“那你呢许同学，你不用学习的吗？”
　　听后，许辞言苦笑，摊开两手空空的手，“课我早学完了，多看几遍也没有意义啊。”
　　边说着还装作无奈地叹气，表示作为学霸他也很痛苦。
　　“……”我就不应该问的。
　　如果情绪有图像，那么此刻的宋晏一定是森林冰火人。
　　宋晏心里边骂装货边默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勉强止住自己连击三拳给许辞言过头七的想法。
　　许辞言这么一作，导致今早不论是在操场听开学典礼还是上午前三节课中，宋晏都没有理睬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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