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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缕风
已经九月了,夏天似乎不打算结束,陈妤禾觉得空气都是黏糊糊的。教室里虽然有两个电风扇,但由于离得远,她一丝风都没感受到。
电风扇“吱吱吱”地响,随时准备罢工。
说到罢工……
陈妤禾也好想罢工。
如果不是因为放学后要和顾晓晓留下来办黑板报,陈妤禾此刻可能正吹着空调,吃着果盘,逗着线团。线团是家里领养的小奶猫,刚来的时候有点儿瘦,还有些怕生,不过现在特别黏人,总往陈妤禾怀里钻。
想到这儿,她的嘴角疯狂上扬。
顾晓晓打断了陈妤禾的思绪,认真地说:“值了。”
“什么值了?”
“能看到你这么变态的笑容,办板报再苦再累都值了。”
“……”
说不清到底谁更变态。
吵闹的走廊此刻安静了许多,偶尔有两三个同学路过,会透过窗户往里瞧一瞧。有人在操场打篮球,“砰砰砰”的声音不绝于耳。
板报两天后评选,目前进度完成了一大半,陈妤禾和顾晓晓留下来收尾。她们从初中开始就是办板报的最佳搭档,一个画画,一个写字。
陈妤禾还要写一首词,她把凳子搬到右边,站上去问顾晓晓:“从这儿开始写怎么样?”
“往下一点,再往右边一点,不然看起来太挤了。”
“这样呢?”
“往上一点,再往左边一点,不然看起来太空了。”
陈妤禾:“……”
顾晓晓捶了捶肩膀,说:“我们要不歇会儿再继续?我想吃雪糕。”
陈妤禾摇头:“我想弄完了早点儿回去。”
顾晓晓显然没听进去,她一边朝门口走,一边问:“我去买雪糕,你要什么味道的?”
“草莓……”
“行,那你在教室等我。”
顾晓晓走了之后,陈妤禾重新拿起粉笔开始写词,最后一句还没写完,身后就传来脚步声。
“还差最后两个字了。”陈妤禾蹲在凳子上,一笔一划地继续写,她头也不回地说,“我们这次说不定能拿一等奖。”
她刚画完句号,身后的人就“嗯”了一声,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明朗:“我也觉得。”
陈妤禾一愣,她回头,眼前的男生打量着板报,眸子里蓄起笑意:“我们六班的门面这不就撑起来了吗?”
“江覆行?你怎么过来了?”
虽然现在刚开学没多久,但陈妤禾和这个叫江覆行的男生倒是有过交集。军训那几天,他就站在她身后,原地休息期间,彼此会聊上几句,他有时候会给她带一瓶能量饮料,她也给他分过水果。
是比普通同学再近一些的关系。
“我回来拿东西。”江覆行走到倒数第四排,侧身从抽屉里翻出一本资料。
夕阳照进教室里,暖融融的光映在江覆行的脸上,笔挺的鼻梁,流畅漂亮的下颌线,这张脸任谁看都无可挑剔。
陈妤禾收回目光,从凳子上跳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蹲了太久,她落地的时候没站稳,崴到了脚,她迅速扶住最后一排的桌子以免摔倒。
“嘶——”右脚脚踝处传来钻心的疼痛,她咬着牙挪到凳子上坐好。
江覆行快步走过来蹲在陈妤禾面前,皱眉道:“怎么样,能走路吗?”
她摇头。
情况很不妙,刚才那两步她走得特别吃力。
“那……”江覆行刚开口,顾晓晓就拎着塑料袋回来了,她先看到蹲在地上的江覆行,然后才注意到蜷着身子的陈妤禾,像一只小虾米。
顾晓晓跑过来,问:“怎么了?”
“脚崴了。”
江覆行扫了眼塑料袋,对顾晓晓说:“给我一个。”
顾晓晓会意地取出一根雪糕,江覆行把它敷在陈妤禾红肿的脚踝上,冰凉的触感瞬间袭来,陈妤禾坐直了身子。
过了几秒,江覆行将雪糕递给她,起身说:“我背你去医务室。”
“医务室可能已经关门了。”陈妤禾想了下,问,“你可以送我到校门口吗?我打车回去。”
“好。”
顾晓晓瞧了瞧黑板报,说:“你俩先走,我要继续画画,争取今天搞定。”
随后她一只手搭上陈妤禾的肩,柔声说:“别怕,伤筋动骨一百天,你的脚今年年底就能好了。”
虽然是安慰人的语气,但陈妤禾完全没有被安慰到,她蹙眉:“用不了这么久吧。”
看着陈妤禾一脸惆怅的表情,江覆行有点儿想笑,又觉得这时候笑人家不合适,他抿了抿嘴唇,说:“我们走吧。”
“嗯,我收拾下书包。”
高一(六)班在三楼,江覆行背着陈妤禾下楼梯的时候,走得格外小心,他一边注意着台阶,一边对陈妤禾说:“你不用担心,一般一周左右就能正常走路了,只是后面要避免剧烈运动。”
明知江覆行看不到她,陈妤禾还是点了点头,说:“我知道,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下周,甚至下下周……”陈妤禾叹气,“我去食堂肯定跑不快,抢不到喜欢吃的菜了。”
清宁一中是半封闭管理,学生吃饭只能去学生食堂。高一所在的致远楼是前几年新建的,在几栋教学楼里离食堂最远,每天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后,陈妤禾都以她最快的速度冲去食堂。
虽然输在了起跑线上,但吃饭得积极。
陈妤禾的回答是江覆行没有想到的。
他放慢了步子,思索道:“我听说食堂下周会推出限量新菜品。”
不待她说话,江覆行又补充了一句:“你吃不到了。”
陈妤禾:“?”
心更痛了。
*
到了校门口,陈妤禾顺利地打到了出租车,和江覆行道别后,钻进了后排。
她半路给陈慧琼打了电话,车开到楼下的时候,陈慧琼和宋平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陈慧琼接过陈妤禾的书包,陈妤禾问:“妈妈,家里有药吗?”
“有的,是不是疼得厉害?你宋叔叔背你上楼。”
“嗯。”
宋平是陈妤禾的继父。陈妤禾小学二年级的时候,陈慧琼和周明辉就离婚了。
周明辉不是清宁人,他和陈慧琼从宜松毕业后,他就跟着她来了清宁。那时候周明辉的母亲不同意,说他一个宜松本地人,跑那么远去清宁干什么,周明辉不顾家人的反对,和陈慧琼在清宁安了家。
他们离婚后,周明辉也走得很坚决,他回宜松那天,陈妤禾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不想见他,任他在外面拍门。她不明白父母连架都没怎么吵过,怎么说离就离了呢?
彼时她还不懂,有些时候,沉默比争吵可怕得多。
周明辉可能不是一个称职的丈夫,但还算一个合格的父亲。他每个月都会按时给陈妤禾打一笔生活费,后来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这笔钱也越打越多。
周明辉每年都会来清宁一次,把陈妤禾带出去,给她买吃的玩的穿的,有时候还会陪她过生日。
这样挺好的,陈妤禾心想,陈慧琼和周明辉离婚后,两个人看起来都比以前快乐了很多。
陈妤禾五年级的时候,就跟着陈慧琼搬进了现在的家,和宋平住在一起。在那之前,陈妤禾一直住在老家属院里,交了好几个朋友,搬家的时候,伙伴们都舍不得她,其中一个叫姚临的男生还哭了鼻子。
当然,姚临本人现在是不愿意承认这件事的。
回家后,宋平找到医药箱,翻出止痛喷雾和药膏,说:“我觉得还是得找时间去医院看看。”
“不用。”陈妤禾逗着线团,漫不经心地应着,“我过几天就好了。”
“行。”宋平一边给她敷药,一边说,“那你这两天在家好好休息,我下周一开车送你去学校,你早上可以多睡会儿。”
“嗯。”
“你那板报办得怎么样了?”饭桌上,陈慧琼给陈妤禾夹了只虾,说,“要不我给你们杨老师说一下,你腿脚不方便就不继续参与了。”
杨老师是陈妤禾的班主任杨楚丹,教语文,也是陈慧琼认识了很多年的朋友。
陈妤禾扒拉着碗里的米饭:“我那部分已经完成了。”
忽而想起了什么,她放下筷子,说:“妈妈,你以后能不能别什么事都和杨老师说?”
“我没说什么啊。”
“中考后的暑假,就前两个月的时候。”陈妤禾记得清清楚楚,“杨老师来我们家,你和她说我从小练字,字写得特别好。”
陈慧琼点头:“是啊,写得确实好嘛。”
“……开学后杨老师让我当语文课代表,办板报也第一个选了我。如果你不和她说这些,她不会总想着我的。”
陈慧琼继续点头:“你考上一中了,还进了重点班,老师重点关注你,这不挺好的吗?”
“……”
“再说了,我女儿这么优秀,夸夸怎么了?”陈慧琼扭头看着老公,“对吧宋平?”
宋平深表赞同:“太对了。”
这俩人的战线永远一致。
陈妤禾默默地竖起了大拇指。
陈妤禾知道自己算不上优秀,她有点儿偏科,初中的时候,化学就学得不好,经常不及格。
中考这年,她卯足了劲儿学,总成绩很不错,但化学成绩只是勉强不拖后腿。
初中的时候学化学比较吃力,现在到了高中越来越跟不上了。
想到这儿,陈妤禾觉得头也疼了起来。
回到房间后,陈妤禾打开手机,把闹钟时间设置到早上六点半,比以前晚了十五分钟。
她刚摁完确认键,手机就震动了两下,屏幕显示着一条姚临发来的信息。
姚临:【听说你脚崴了,没事吧?】
陈妤禾还没来得及回复,姚临又问:【江覆行背你到校门口的?】
陈妤禾一次性回答了两个问题:【没事,我敷了药,明天可能会好点儿。你认识江覆行?】
姚临:【嗯,你得谢谢我。】
陈妤禾:【?】
姚临:【我刚开学的时候就对江覆行说,我有个闺女叫陈妤禾,也在六班,让他平时多照顾你。】
陈妤禾握拳。
这人真是一如既往地不要脸。
陈妤禾懒得回他,把手机往床上一扔,拉开椅子坐到书桌前。她翻出笔筒里的钥匙,拉开抽屉,拿出笔记本开始写日记——
“2011年9月16日星期五 天气:晴”
五分钟过后,这页纸上依然只有上面这句话。
陈妤禾挠了挠脑袋,她本来准备写,要给顾晓晓买奶茶,要好好谢谢江覆行,但至于怎么谢他,她还没想好。
仔细想想这些也没什么好写的。
但开头已经写了,如果不继续写点儿什么,她心里难受。对于日记格式的完整性,陈妤禾有种莫名的执着。
她想了想,在正中间写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大字:“略。”
陈妤禾满意地合上了日记本,重新锁好。
发了会儿呆后,她拉开书包拉链,拿出一本英语习题来做。床上的手机又震动了两下,她没理,比起和姚临聊天,学习显然更有吸引力。
晚上十一点,陈妤禾打了个呵欠。
整理好书桌后,她爬上床,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有两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
第一条:【我是江覆行。】
第二条:【我有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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