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

　　2025年8月14日
　　我一开始并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在过去，我没有写日记的习惯，只是看到书上说，深刻的记忆要通过什么保留下来，人生才不会留遗憾。于是我尝试提起笔，将这短暂而又惊奇的十八年写出来，留我剩下的五十余年再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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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偷袭这招是不是太无耻了余洧！”
　　刀剑相撞，摩擦出的声音在竞技场上回荡。
　　而那个被说无耻的人，只是冷哼一声，再出招，直捅进前人胸膛，也就是我。
　　鲜血顿时染红了衣襟，我紧咬着牙齿跪在地上，模样肯定狼狈至极。
　　又是这样，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余洧不紧不慢地走到我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打量着我那溅了些许血渍的脸，依旧不甘，依旧不羁。
　　只是我的双眼还是渐渐失去了色彩。
　　我死了。
　　没有任何情绪，余洧将剑抬起与目同平，轻拭着剑身。
　　一分钟后，系统的电音播报准时响起:
　　“002号玩家礼言殊，复活。”
　　余洧抬眼，将目光投向跪倒在地上的那人，不出所料的，我缓缓睁开了眼睛。只是醒来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那充满高傲的嘲弄。
　　“哼，与其每次复活都被我杀死，还不如主动去和系统解开这个功能，成为这里唯一一个不会复活的玩家。”
　　我在血泊里嗤笑：“你哪来的自信？”
　　“凭我的积分，百分之八十是从你这得的。”余洧将剑收回胯上，似乎是没心情和我继续争斗下去，无论是行动上还是言语上。
　　3，2，1。
　　“铛！”竞技场上响起钟声，比赛结束。
　　我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失落，随后又装作若无其事地站起身。
　　沉默着，我和余洧一起传送回系统大厅。
　　我们的房间是安排到一起的，可以说是舍友，但我和余洧从来没承认过。
　　回到房间的一瞬间，我先冲进浴室洗了个澡，让我浑身沾着血可难受坏了。
　　洗澡的时候，我不由想，我和余洧究竟是怎样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七年前的模拟战，那是我和余洧初遇的地方。
　　充满血腥气和狼狈不堪的环境，刚满十三岁的我还没来得及适应，当场就弯腰干呕起来，所幸没吐出什么实物来。

　　当我直起腰来，余洧正傲视着我，眼神冷得让人胆寒。
　　那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个对手，而当时的我怎么也没想到，我和他竟能一直斗到现在。

　　那次模拟战，我输了。

　　但因为我是唯一一个有实力能与余洧大战十回合的人，我作为002号留了下来。余洧是001号。

　　秉持着场上对手场下朋友的想法，我主动找他搭话，并称赞他的技术。但他只是瞥了我一眼，留下一句：“没用的奉承。”便转身离去了。
　　从那一刻起，我盯着他的背影，单方面和他结下了梁子。
　　而这七年里，也许是我的情绪太过强烈，以至于让余洧也对我开始讨厌。

　　而在这几年里，我们也越发觉得对方和自己完全相处不来，且想法和行事风格也完全不契合。
　　唯一默契的一点是，这七年里我和他一直针锋相对，从未间断。
　　或许普通玩家之间的矛盾不会有人在意，但我们是002和001。
　　于是我和他的关系整个系统厅都清楚：死敌。
　　“啊……”我拄着浴室的墙轻叹一声，不管怎样，其实我没想和他走到这么绝的地步，但心里那好强的性格不允许我说出和解的话。
　　……
　　余洧从我进浴室开始就在厨房煮面，等到面条随着汤一起咕噜的时候，浴室门应声打开。
　　我站在门口，闻见从厨房传来的香气，真的很饿。但让我主动开口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干脆将整只毛巾盖在头上胡乱擦着，希望把汤面的味道屏蔽掉。
　　余洧什么也没说，自顾自地吃着面，我在一边吹着头发，眼睛往哪里都瞟，就是不看桌子上的面。
　　好不容易等到余洧吃完，我才开始准备自己的晚饭。
　　吃饭时间错开，睡觉时间错开，在房间里整天下来几乎一句话不说，这就是我和余洧的相处模式。

　　清早，我自然睡醒，大概是九点多几分。出了卧室发现余洧已经吃完早餐，值得庆幸这省去了尴尬的场面，于是我美滋滋地开始煎蛋。
　　吃完没一会，系统大厅传来通知:“001号玩家和002号玩家来大厅领取任务。”
　　我暗想还好自己这回吃得快，以往都是刚吃了半个面包就被叫出去了。
　　我和余洧对视一眼，迅速而又嫌弃地互相握住对方的手腕，传送到大厅。
　　整个过程不到三秒，我站在机械球前打开系统面板，邮件里有新任务未领取，果断点开。
　　“七天生存副本……没有任何技术性产品协助，没有高等级怪物，生存满七天无人死亡即通关。”
　　“这算什么副本啊…”我在读过副本介绍后喃喃道，却在看见积分奖励时惊喜地眼睛一亮：“1500积分？！”
　　要知道我以前通关的副本里，也只有十个出头是1500的积分，那些副本要么难度五颗星，要么耗时很久，而这七天实在算不上什么，难度也很一般。
　　身旁的余洧也有些意外的挑了下眉。
　　但我没想那么多，系统从来没出过错，既然没有多余的风险，那这1500的积分我可就接下了。
　　“接收失败。”面板上现出一个大大的红色叉号。
　　“为什么？”我不解地拍了拍面板。
　　余洧伸出手，在邮件右下角点了点，我便不耐烦地看过去：此副本需两人才可开启。
　　“……”
　　老天爷对我果然还是不公的对吧。为什么一有好事就要连带着余洧呢？
　　1500，余洧，1500，余洧，1500，余洧……
　　做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我侧过脸，以一种算作真诚的语气说道：“我和你一起，应该能配合得很好。”
　　“……”余洧没说话，片刻后才低低地笑了声，只不过满是讥讽，“你说这话闭眼干什么？”
　　废话。我在心里气得发笑，要不是老子最近积分被扣得太多至于来和他一起吗？
　　“我认可你啊。”我想装个样子伸手拍拍余洧的肩，营造一种友好的氛围。结果我还是没跨过心里的那道坎，刚抬起又放下了。
　　余洧的表情更沉默了，他冷哼一声：“我不认可你。”
　　我笑了，真的。如果再不笑一下压住心底的气愤，那我的拳头早就呼上余洧的脸了。
　　我还想说些什么，余洧却抢先一步摁下了接收键。
　　一阵白光闪过，耳畔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大脑还没完全清醒时，我茫然地睁开眼，环顾四周：“这是……”
　　“副本。”余洧走过来，不紧不慢地答道。
　　空气凝滞了一会后，反应过来的我瞬间炸了:“你凭什么替我接收了？”
　　余洧扬了下眉毛，语气淡淡：“你不是想要积分吗，我在帮你。”
　　“帮个屁！”我立即反驳，“谁要和你一起过副本，我有说吗？”

　　现在想想，其实我说了。

　　余洧没再回答，耳朵自动淡掉了我的声音，抬眼打量着四周。
　　大概是得出了什么结论，他的目光又回到我的身上。
　　“闭嘴。”余洧明显不悦地冷声打断。
　　我还在发作的声音一顿，随后很不服地“嘁”了一声。
　　我也没有说什么吧？从刚才到现在，我只是说了四句话去辩驳而已，怎么就吵到他了？
　　但那些也不重要，我晃了晃脑袋，越想余洧感觉心里越烦，再抬起头发现余洧已经站在一棵果树下，做思考状。
　　“这个傻子想什么呢……”
　　我嘟囔着，走到他身边并肩站立。树下有零落的几颗果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吃。
　　我捡起来一颗，用袖子胡乱擦拭了几下就要往嘴里塞，下一秒被一只透着淡青血管的大手拦住。
　　“不担心有毒？”
　　我放下手，用一种“这你就不懂了吧”的表情看向余洧：“年轻人，我玩过的所有生存类副本里，就没有果子不能吃的。”
　　“你以前怎么样我不想知道，但现在我在这个副本里，不能因为你所谓的经验就去赌。”
　　余洧一边说着，一边强硬地拿过了我手里攥着的果子，向草丛旁的兔子滚过去。
　　我将目光投向那里，兔子被吓了一跳，钻进草丛里，过了一会儿似是确认没有危险，小口啃食起来。
　　我有些得意，“我就说没毒吧？”
　　余洧还是没理我，撸起袖子准备爬树，这一回轮到我来拦着他了。
　　“喂，你的腿还没好呢吧？”我有些别扭，但只是因为单纯觉得让一个带伤的人爬树心里过意不去。
　　余洧轻飘飘地瞥了我一眼，刚要抬上去的腿收回来，不客气地后退一步：“那你摘？”
　　“我本来就要摘。”我丢下这么一句，利落地攀上树身，三两下到了一根还算结实的枝上，得意地朝下面看去。
　　余洧只是仰头看着我，等着我的下一步动作。
　　值得炫耀的是我动作很快，没一会儿臂环里就装不下了，还有点沉。
　　“余洧！”我朝下喊道。
　　“说。”
　　“接着！”
　　说完，我一个接着一个地扔下去果子，不出意外地全被余洧拿布包接住，罕见地配合很默契。
　　扔完后，我拄着枝头，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准备爬回去下树，余洧的声音却在下方突然响起：“别动！”
　　我动作顿住，不解地用眼神询问他。
　　余洧伸出右手，摆了个蛇的手势，同时还让“嘴巴”张合了几下。
　　我一瞬间渗出了冷汗，第一天就碰上蛇，而且说不准有没有毒。
　　我下意识看向余洧，无声地询问怎么办。如果是在地上，我肯定有八百多个招对付蛇，但现在是在树上，我对高处其实有种莫名的恐惧，刚才想证明自己的能力才爬上来，万一不小心掉下去……
　　掉下去？
　　我赶紧用眼睛丈量了下自己和地面的高度差，跳下去顶多疼一会儿。于是我紧紧闭上双眼，在很认真地做了一次深呼吸后，从树上跳了下去，那一刻我听见身后响起清晰的吐信声。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传来，我颤动着眉毛，在试探中缓慢地睁开眼睛。首先是刺眼的阳光，聚焦过后是余洧那依旧淡漠的脸。
　　“……余洧？”我的声音发轻，还有些后怕。在跳下来之前我就做好不会被人接住的准备了。
　　但他的怀抱好暖，我不禁想。以前从没体验过，我原本以为这种冰块的身子也会是冷的。
　　余洧紧绷着的身体稍稍放松，同时看着“赖”在他身上不起来的我，脸色有些难看：“起来。”
　　我回过神来，赶紧抵着余洧的肩膀站起身。
　　回头仰脸看树，那条不知模样的蛇消失了，似乎没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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