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阁楼里的疯女孩

　　1

　　阿萨纳丝·德比讨厌湿冷。

　　无形的蓝色鬼魂，像空气一样无意穿透指尖，它们迷茫地不停来回，来了又走了，虚浮的脚步不会留下一丝痕迹，但有的人就是会下意识抓住皮肤汗毛上的寒颤反应，不得不准备面对即将到来的一连串麻烦，这种人生来就是如此的敏锐，这是无法被控制的天赋才能。

　　“你……能看见我？”
　　阿萨纳丝假装听不见。

　　鬼魂又来了，亡灵重返旧地。

　　她不是坟墓，她不是可以被任何人依靠的石制墓碑，这些死人凭什么权利自作主张地骚扰她呢，上帝的工作在哪？死神的职务丢了吗？窃取灵魂的地狱魔鬼又在何处？为什么这些可怜的灵魂还没能能得到真正的安息呢？

　　“对，你能看见我，你绝对能看见我…”
　　鬼魂偏偏抓住了她。

　　无名死人越贴越近，仿佛冰冷的雨水找到了属于它的温暖墓土。

　　手指尖是最快反应过来的部位，毛骨悚然的寒意顺着血管爬上脊柱。

　　失去了实体束缚的鬼魂根本不懂礼仪，亡灵们默契都认为死亡可以做到一切。

　　思念，干扰，诱惑。
　　附身。

　　“拜托了，请帮帮我们。”
　　“我们的孩子，我们想见他——”
　　“只要，只要传达一句话就好了，请…”

　　但阿萨纳丝·德比不是善人。

　　她不是上帝，不是死神，不是甘地摩西和耶稣，有这么一份与生俱来的礼物就一定会干大事吗？成为无私奉献的伟人？不求回报的善人？凭什么？她只是一个希冀能保证温饱生存的普通人罢了，她这个月甚至交不起一间小小发霉阁楼的租金。

　　“你有遗产吗？如果我能继承我就帮你。”

　　指尖上的湿冷消散，鬼魂瞬间远离了她。

　　看着反而被吓到的无名女人，阿萨纳丝第一次感到有趣并挑了挑眉，奇怪，死人还会害怕？但她也第一次满意搓了搓自己变得温暖的手，她走到窗户边并狠狠关紧了它泄漏的缝隙——好的，她下次再也不会放任何一只鬼魂误进自己房子了。

　　虽然圣水和盐没什么用，她还是撒了几滴。
　　神圣的月桂叶也是无用，但可以让人安心。

　　圣经——算了。
　　她又不是驱魔人。

　　“女士，请问如何称呼你？”

　　鬼魂一动不动，用见鬼了的表情呆呆凝视她。

　　好吧，阿萨纳丝无奈挠了挠头，只好跳过一些客套寒暄的流程。

　　她来到了自己破旧的二手床垫前，蹲下，掀起床垫，屏住呼吸从老旧的木质地板上抓住了一些皱皱巴巴的打印纸，再抖了抖上面的灰尘和一只小蜘蛛，啊，抱歉，薇诺娜，打扰你织网捕捉美食了。

　　“你给一只蜘蛛起了名字？”
　　鬼魂难以置信地说。

　　“我有时会这样做，如果没有得到回应的话我也会给你起一个名字。”阿萨纳丝无辜耸耸肩，她检查了一遍纸上的内容，确认无疑后，把它展示给眼前的鬼魂看。

　　“这是交易合同，你可以先看看，玛丽。”

　　“——玛丽？那是谁？”鬼魂尖叫着。

　　“我为您起的名字，我恰好认识一位尖叫皇后，她的名字也是玛丽，根据你发出来的噪音的情况，我觉得挺适合你，当然，如果不喜欢的话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

　　“好，好吧，我是玛莎……”
　　“噢！那是一个好名字！”

　　阿萨纳丝看了看还没有关注合同内容的透明鬼魂，很明显，这位可怜的女人已经很久没有碰见活人了，甚至仍然用一种‘有人长了第二颗神奇的头颅’的目光呆滞看着她，于是她决定给玛莎一些反应的时间。

　　“我会把合同放在桌子上。”她指了指阁楼里靠近角落的一个破旧小木桌，一顿，因为注意到没有电灯，所以那里只是一个黑漆漆的角落。

　　她已经没有多余的钱来交付电费了，鬼魂应该看不清楚合同上的条约。

　　阿萨纳丝决定把桌子搬到唯一有光线的窗户前。

　　“如果看完了请告诉我，玛莎女士。”她一边吃力地搬动桌子，一边对还在傻乎乎飘在空中的鬼魂说，然而，等她安排完这一切后，鬼魂还是像一串吸血鬼最讨厌的大蒜干一样在空中悬挂，表情呆滞，让嘀嗒嘀嗒的猩红血液滴落在地板上然后凭空消失。

　　大蒜遇见吸血鬼也会尖叫吗？

　　抱歉，这是隐喻。

　　阿萨纳丝没再说什么了，她只是靠在窗户边等待，她的冰蓝眼睛聚焦在外面朦朦胧胧的蓝色橙色天空的交界线处，那里的日出将会在一个小时内升起，然后，亡灵给骨子里带来的湿冷就会随着阳光消散，这样她就又度过了一个难熬的哥谭夜晚。

　　或许是意识到她等待的太久了，鬼魂生前的活人礼仪才匆匆忙忙回到身上。

　　“抱歉，我，我发呆了。”玛莎慌忙说，仿佛她怕阿萨纳丝才是那个会消失的人。

　　“没事的，我能理解，女士。”阿萨纳丝点点头，“不是每一个死者都能遇上能看见您们的活人？对吗。”

　　“是的，对，当然！”玛莎继续死死盯着她。

　　“你看完了条约吗？有什么问题请尽管说。”阿萨纳丝指了指桌上皱巴巴的打印纸。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孩子。”玛莎说。

　　“那不重要。”
　　“不，那很重要，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阿萨纳丝盯着面前不死心的黑发蓝眼疲惫女人，也许是遇到活人的缘故吧，现在的透明鬼魂比最初模样更多了一点生气，但依旧脸色苍白，被精细束起来的头发里有几根头发凌乱跳了出来，胸口上的子弹孔仍然留着她源源不断的陈旧血液，红色痕迹悄无声息地融进黑色礼服里。

　　是上层阶级的服饰。
　　被抢劫。

　　“你说的对，知情权确实很重要。”她无奈叹了一口气，“我是阿萨纳丝·德比。”

　　死去的女人再一次无辜睁大了她的蔚蓝眼睛，似乎很不可思议，“德比？”

　　“是的，玛莎女士。”

　　“为什么是德比？”鬼魂继续追问，仿佛她在阿萨纳丝身上嗅到了谎言的气味。

　　“我不知道，孤儿院院长随便给我起的。”阿萨纳丝歪了歪头，跟鬼魂随意你一句我一句闲聊着，“姓氏没什么重要的，我以为你会更多关注我的名字，一般来说是这样，不是吗？”

　　鬼魂愣住了，她会发现她没撒谎。

　　“……是，对的，你的姓氏不重要。”玛莎失神呢喃着，她的表情变得恍惚，很快，她的呢喃声音也越来越小了，小到阿萨纳丝完全听不见，只能干巴巴看着她轻微蠕动的干裂嘴皮子，上面的口红依旧鲜艳，显然她死在一场自己意料之外的枪杀里。

　　“我有遗产。”

　　玛莎终于抬起了头，一脸坚毅。

　　阿萨纳丝有点疑惑，她知道鬼魂没有仔细看合同——啊，合同只是走形式，确实没啥用，她不能对死人干什么，只是完成遗愿帮助它们重归坟墓。

　　“没有被冻结吗？没钱我真的帮不了你。”

　　“我们的儿子继承了它，我会让他给你一部分。”

　　“——请原谅，但我可能说服不了你的儿子。”阿萨纳丝忍不住头痛了起来，捏捏鼻子，察觉到这可能又是一笔没有回报的交易，“你死了，玛莎，然后你的儿子会让我变成一个只想偷取钱财的精神病小人，最后把我送进阿卡姆疯人院里。”

　　鬼魂有一瞬变得恐慌，但很快，决心浮现在了她的脸上。

　　“不，他不会的。”鬼魂肯定说。

　　“你为什么能这么肯定。”阿萨纳丝不信任。

　　“因为你是我——我就是这么肯定！”鬼魂叉着腰说，她的眼神在注意到阿萨纳丝脸色的浓浓戒备后就变得心疼起来，“请相信我，孩子，你应该得到那笔遗产，我有方法的，请相信我。”

　　可是阿萨纳丝越来越怀疑了，她不喜欢鬼魂突然变得软弱亲和的目光。

　　“好吧，我会帮你，女士。”她无可奈何地说，“但我不会继承你儿子的遗产，我只求温饱，能让我交付这个月的租金就足够了。”

　　“我保证会让你住在我儿子的庄园里。”玛莎哼了哼，她转了一圈，迅速看完了这间小小的破旧阁楼，再一次心疼说：“那里显然更大，更好。”

　　“抱歉，你刚刚是说——？”阿萨纳丝第一次怀疑自己的耳朵。
　　“我儿子和我的朋友会高兴看见你的，我丈夫也会同意我。”鬼魂自言自语着。

　　“你说你的儿子住在哪——”阿萨纳丝拔高了声音。
　　“哦对！我的丈夫！等下！我让我的丈夫过来！”鬼魂也让她的叫声更尖了。

　　“你说的是一栋庄园吗——？！”
　　阿萨纳丝崩溃了。

　　“托马斯！”

　　玛莎喊出了一个名字。

　　话音刚落，身后立即传来一道爆破声音，阿萨纳丝后知后觉感受到了自己后背上的刺痛感——老天，肯定有碎玻璃穿过衣服刺破了她的皮肤——不仅如此，她还闻到了鼻尖里盐的味道，干枯月桂的芳香，这说明网络上说的驱鬼方法确实有用。

　　名叫托马斯的新亡灵不像玛莎那样穿透了玻璃，而是撞破了它。

　　“托马斯？你做了什么？！哦不，我的孩子，你还好吗？”

　　太阳出来了，指尖重新被寒颤覆盖。

　　阿萨纳丝·德比重新感受到了湿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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