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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兰开时,心事藏进草稿纸。
高二下半学期的风,总带着点黏腻的暖。四月末的午后,教室顶的吊扇转得慢吞吞,扇叶上积的薄灰随着转动晃下来,落在林溪月摊开的物理练习册上。她没在意,指尖捏着笔,目光却越过练习册上的受力分析图,悄悄落在右手边的顾星辞身上。
顾星辞正在写题,笔尖在草稿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他写题时习惯微微低头,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一点眉骨,阳光从窗外的梧桐叶缝里漏进来,在他发梢上跳着细碎的光。林溪月数着他转笔的次数——这是她藏了快半年的小习惯,顾星辞思考时会转笔,拇指和食指捏着笔杆,转一圈,两圈,第三圈时准会停下,笔尖落在草稿纸上,很快就能画出清晰的示意图。
“又盯着星辞看?”同桌苏晓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林溪月的胳膊,声音压得极低,“你这眼神,都快黏他身上了。”
林溪月猛地回神,耳尖“唰”地红了,赶紧把目光拉回自己的练习册,假装认真演算,笔杆却在纸上戳出一个小小的墨点。“别瞎说,”她小声反驳,指尖却无意识地卷了卷练习册的页脚,“我就是在想这道题怎么解。”
苏晓“嗤”了一声,凑过来翻了翻她的练习册:“想解题?那你这页上画的小太阳是怎么回事?还画在星辞刚才用过的草稿纸旁边——林溪月,你暗恋人家,全班除了顾星辞本人,估计没人不知道了。”
林溪月的脸更红了,伸手去捂苏晓的嘴:“你小声点!”
两人的动静没逃过前排同学的耳朵,前排的男生回头笑:“溪月,你要是不好意思,我帮你问星辞要不要谈恋爱啊?”
“要你管!”林溪月抓起桌上的橡皮扔过去,男生笑着躲开,教室里响起一阵低低的哄笑。顾星辞被笑声惊动,停下笔回头看,目光扫过林溪月时,她赶紧低下头,盯着练习册上的墨点,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连呼吸都放轻了。
她听见顾星辞问苏晓:“怎么了?”
苏晓笑着说:“没事,我们闹着玩呢。星辞,你物理那么好,快帮溪月看看这道题,她卡半天了。”
林溪月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手指紧紧攥着笔。她感觉到顾星辞的目光落在自己的练习册上,接着,他的声音响在耳边,带着点刚从题里抽离的轻哑:“这道题?其实不难,你先分析物体的受力情况,把重力、支持力和摩擦力标出来,再用正交分解……”
他说话时,气息轻轻拂过林溪月的耳廓,带着点淡淡的薄荷味——顾星辞总在抽屉里放一盒薄荷糖,说是提神,林溪月见过他上课困了,偷偷摸出一颗含在嘴里,腮帮子会鼓起来一点,像只藏了食的小松鼠。
她跟着他的思路走,笔尖在草稿纸上画着,却总忍不住分神。顾星辞的手指指着她的草稿纸,指尖干净,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指节上有一点淡淡的薄茧——苏晓说,那是练篮球磨出来的,顾星辞是校篮球队的替补后卫,每周三下午的课外活动课,都会去操场练球。
林溪月去过一次,躲在操场边的香樟树下,看顾星辞穿着蓝色的球服,在球场上跑。他投篮时会微微屈膝,手臂抬起,动作干净利落,球进篮筐时,他会回头和队友笑,左眼下方的梨涡露出来,比那天的阳光还晃眼。那天她看了半节课,直到顾星辞注意到她,朝她挥手,她才慌慌张张地跑回教室,心跳快得像是要跳出来。
“听懂了吗?”顾星辞的声音把林溪月的思绪拉回来。
她抬头,撞进他的眼睛里。顾星辞的眼睛很亮,像盛着星星,此刻正带着点疑惑看着她。林溪月赶紧点头:“听懂了,谢谢。”
“嗯,”顾星辞收回手,转回头去写题,又像是想起什么,补充了一句,“要是还有不会的,随时问我。”
林溪月“嗯”了一声,低下头,看着草稿纸上顾星辞刚才指过的地方,那里留下了一点浅浅的指印。她小心翼翼地把那张草稿纸撕下来,叠成小小的方块,放进笔袋的夹层里——那是她收藏的第三十七张和顾星辞有关的纸,有他写过的解题步骤,有他不小心掉落的便签,还有一次,他帮她捡笔时,不小心蹭在纸上的铅笔灰,她都小心地收着。
放学铃响时,天边飘起了小雨。细密的雨丝落在窗户上,画出蜿蜒的水痕。林溪月收拾书包时,发现自己忘带伞了,她站在教室门口,看着外面的雨,有点犯愁——家离学校要走二十分钟,没伞的话,肯定会被淋透。
“没带伞?”顾星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溪月回头,看见他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伞,另一只手拎着书包,肩上还搭着一件浅蓝色的校服外套。“嗯,”她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早上出门太急,忘了拿。”
顾星辞沉默了一下,把手里的黑伞递过来:“你用这个吧,我家离得近,跑两步就到了。”
“那你怎么办?”林溪月没接,“这雨虽然不大,但跑回去也会淋湿的。”
“没事,”顾星辞笑了笑,把伞往她手里塞,“我还有外套,能挡点雨。再说,我是男生,淋点雨没关系。”
林溪月还是犹豫,苏晓在旁边推了她一把:“拿着吧溪月,星辞都这么说了,你要是不好意思,下次请他喝奶茶不就行了?”
顾星辞也跟着点头:“对,下次请我喝杯原味奶茶就好。”
林溪月这才接过伞,手指碰到伞柄时,感觉到一点残留的温度——是顾星辞刚才握着的温度。“那你路上小心,”她说,“别感冒了。”
“好。”顾星辞应着,转身跑进雨里。浅蓝色的校服外套被风吹得鼓起来,他跑了几步,还回头朝林溪月挥了挥手,脸上带着笑,梨涡又露出来了。
林溪月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暖乎乎的。她撑开伞,走进雨里,伞面很大,能把她整个人都遮住。雨丝落在伞面上,发出“哒哒”的声音,她走着,脚步比平时慢了些,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刚才顾星辞递伞时的样子,还有他说“下次请我喝原味奶茶”时的语气。
第二天早上,林溪月特意早起了十分钟,绕到学校门口的奶茶店,买了一杯热的原味奶茶。走进教室时,顾星辞已经到了,正在擦黑板——今天是他值日。他穿着白色的短袖校服,袖子挽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手里拿着黑板擦,一下一下地擦着昨天的板书,粉笔灰落在他的肩膀上,像撒了层白霜。
林溪月走过去,把奶茶放在他的桌角:“给你的,原味奶茶。”
顾星辞回头看了一眼,眼睛亮了亮:“谢了。”他擦完最后一块黑板,走回座位,拿起奶茶,插了吸管喝了一口,满足地眯了眯眼:“正好有点渴,温度也刚好。”
林溪月看着他喝奶茶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苏晓凑过来,用口型对她说:“有戏!”
林溪月瞪了她一眼,却还是忍不住弯了嘴角。
接下来的日子,像是被按下了加速键,又像是被拉得很长。林溪月和顾星辞的互动越来越多——每天早上,林溪月会提前带两个包子,一个自己吃,一个给顾星辞(她知道顾星辞早上总来不及吃早饭);顾星辞会帮林溪月整理物理笔记,把重点用红笔标出来,还会在笔记旁边画小太阳,说“希望你看物理时能开心点”。
晚自习结束后,两人会一起走一段路——顾星辞家在东边,林溪月家在西边,只有校门口到第一个十字路口是同路。那段路不长,只有五百米,却成了林溪月每天最期待的时刻。
有时两人会聊学校的事,比如哪个老师的课最无聊,哪个同学又闹了笑话;有时会聊未来,顾星辞说他想考北方的大学,喜欢冬天的雪,林溪月说她想考南方的大学,喜欢春天的花;有时什么也不说,就并肩走着,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有晚风吹过,带着路边玉兰树的香味,林溪月会偷偷看顾星辞的侧脸,心里悄悄想:要是能一直这样走下去就好了。
五月中旬的一天,学校组织月考,考完最后一门物理,林溪月觉得自己考砸了。走出考场时,天已经黑了,她没等苏晓,一个人慢慢往校门口走,心里闷闷的。
“考得不好?”顾星辞的声音突然在身边响起。
林溪月抬头,看见他手里拿着一瓶冰可乐,递到她面前:“降温的,我刚在小卖部买的。”
林溪月接过可乐,冰凉的瓶身贴着掌心,稍微驱散了一点心里的烦躁。“嗯,”她点点头,“物理最后一道大题,我没算出来,前面还有几道选择也不确定。”
“没事,”顾星辞说,“月考而已,下次努力就好。我刚才看了答案,最后一道大题确实难,很多人都没算出来。”他顿了顿,又说,“要是你想知道错题,明天我帮你讲?”
林溪月看着他,心里的闷闷突然就散了。她点点头:“好。”
两人并肩往校门口走,走到玉兰树下时,一阵风吹过,落下来几朵白色的玉兰花,其中一朵刚好落在林溪月的头发上。顾星辞停下脚步,伸手帮她把花摘下来,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耳尖,两人都顿了一下。
林溪月的耳尖瞬间红了,心跳得飞快,不敢看顾星辞的眼睛。顾星辞拿着玉兰花,也没说话,沉默了几秒,才把花递到她手里:“玉兰花挺香的。”
“嗯。”林溪月接过花,指尖捏着花瓣,花瓣很软,带着淡淡的香。她把花放进书包里,想着回去要找个小瓶子,把花插起来。
走到十字路口时,顾星辞停下脚步:“我往这边走了。”
“嗯,”林溪月点点头,“路上小心。”
顾星辞“嗯”了一声,转身要走,又突然回头:“林溪月。”
“啊?”林溪月抬头看他。
“下次月考,我们一起加油。”他说,脸上带着笑,左眼下方的梨涡清晰可见,“争取都能考到自己想去的名次。”
林溪月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暖得发烫。她用力点头:“好,一起加油。”
顾星辞笑了笑,转身走了。林溪月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路灯的光影里,手里捏着那瓶还没开封的冰可乐,心里悄悄想:顾星辞,你是不是也有点喜欢我?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了。林溪月走在回家的路上,脚步轻快,路边的玉兰花香好像更浓了,连晚上的风都带着点甜。她摸了摸书包里的玉兰花,又摸了摸笔袋里那些叠得整齐的草稿纸,嘴角忍不住一直上扬。
她开始期待每天的上学,期待和顾星辞一起值日,期待晚自习后那段五百米的路,期待他帮她讲题时的声音,期待他转笔时的样子,期待他眼里的笑意和那个浅浅的梨涡。她把这些期待都藏在心里,像藏着一颗糖,偶尔拿出来想一想,都觉得甜。
而她不知道的是,顾星辞也在偷偷藏着同样的心事。
每天早上,顾星辞会提前十分钟到教室,不是因为他爱学习,而是想等着林溪月来,接过她递过来的包子,听她说“今天的包子是猪肉馅的,我特意让老板多放了点葱”;他帮林溪月整理物理笔记,会花很多时间把重点标清楚,还会画小太阳,是因为他记得苏晓说过,林溪月喜欢可爱的东西;晚自习后陪她走那段路,其实他可以绕近路回家,但他宁愿多走十分钟,只想和她多待一会儿;他帮她摘玉兰花时,指尖碰到她的耳尖,心跳得比考试时还快,回到家后,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镜子笑了半天,还被妈妈调侃“是不是谈恋爱了”。
顾星辞的抽屉里,也藏着和林溪月有关的东西——她不小心掉落的橡皮,上面印着小太阳;她帮他整理的语文笔记,字迹娟秀,重点标得很清楚;还有一次,林溪月帮他捡笔时,头发上掉下来的一根发丝,他都小心地夹在语文课本里,夹在“蒹葭苍苍,白露为霜”那一页。
他也在期待,期待林溪月能主动一点,期待自己能鼓起勇气,期待有一天能牵着她的手,告诉她“我喜欢你很久了”。
五月末的一个下午,课外活动课,顾星辞去操场练球。林溪月像往常一样,躲在香樟树下看他。阳光很好,透过香樟叶的缝隙落在她身上,暖洋洋的。她看着顾星辞在球场上跑,投篮,和队友笑,心里甜甜的。
突然,顾星辞朝她跑过来,手里拿着一瓶冰矿泉水,递到她面前:“渴了吧?刚买的,还冰着。”
林溪月接过矿泉水,指尖碰到他的手,他的手很暖,和冰凉的矿泉水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谢谢,”她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猜的,”顾星辞笑了笑,在她身边的草地上坐下,“每次练球,你都在这里,我早就发现了。”
林溪月的耳尖又红了,低头拧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却没压下心里的燥热。“我……我就是刚好路过。”她小声说。
顾星辞没拆穿她,只是笑着说:“下次不用躲在这里,直接过来就行,我队友都知道你。”
“啊?”林溪月抬头看他。
“他们说,每次我练球时,只要你在,我投篮就特别准。”顾星辞说,声音里带着点笑意,耳尖也悄悄红了。
林溪月的心跳一下子快了,看着顾星辞的眼睛,他的眼睛里盛着阳光,还有她的影子。她张了张嘴,想问问他“你是不是喜欢我”,却没敢说出口,只是小声说:“那……那我下次不躲了。”
“好。”顾星辞点点头,看着她喝矿泉水的样子,心里悄悄想:再等等,等考完期末考,我就跟她表白。
那天下午,两人在香樟树下坐了很久。顾星辞给她讲球队里的趣事,林溪月给她讲班里的八卦,阳光慢慢西斜,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路边的玉兰花开得正盛,香味飘过来,带着点甜。
林溪月心里想:等期末考结束,我就跟顾星辞表白。
她不知道,顾星辞心里也在想同样的事。
两人都在期待着期末考后的那个夏天,期待着把藏在心里的心事说出口,期待着能牵着对方的手,一起走更长的路。
只是他们都没料到,命运会在后来的冬天,给他们开一个那么大的玩笑。那些没说出口的喜欢,那些藏在草稿纸和玉兰花里的心事,会在后来的岁月里,变成一道深深的遗憾,被雪封在旧时光里。
但此刻,四月末的风是暖的,五月的玉兰是香的,少年少女的心事是甜的。林溪月看着身边的顾星辞,他正在给她讲刚才投篮的技巧,阳光落在他脸上,他的眼睛很亮,梨涡很浅,一切都刚刚好。
她悄悄把手指往他那边挪了挪,差一点就能碰到他的手。她心里紧张又期待,想着要是能碰到就好了,哪怕只是指尖碰指尖,也够她开心很久了。
顾星辞好像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手指也悄悄往她那边挪了挪。就在两人的指尖快要碰到一起时,远处传来队友的喊声:“星辞,该练球了!”
顾星辞愣了一下,收回手,站起来:“我得过去了。”
“嗯,”林溪月点点头,也跟着站起来,“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顾星辞“嗯”了一声,转身往球场跑,跑了几步,又回头朝她挥了挥手,笑着说:“等我练完球,一起走。”
“好!”林溪月用力点头,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的甜像要溢出来。她摸了摸自己的指尖,好像还残留着刚才快要碰到他时的温度,暖乎乎的。
她坐在香樟树下,看着顾星辞在球场上奔跑的身影,心里悄悄想:顾星辞,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
而球场上的顾星辞,投进一个三分球后,回头看向香樟树下的林溪月,嘴角忍不住上扬。他心里想:林溪月,再等等,我很快就告诉你,我喜欢你。
五月的风,带着玉兰的香,吹过操场,吹过教室,吹过少年少女藏在心里的心事,一切都还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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