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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来沧海事(1)
不是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吗?
这是宋许落被车撞了后躺在柏油马路上的唯一想法。
血溢出来,铺红了一大片,周遭有很多围观的群众,乌压压的一堆人举着手机拍照录像。
有人打了110。宋许落耳鸣得厉害,什么都听不清楚。他抬头,只能模糊看见撞他的是一辆黑色大众。
有人说,死之前会走马灯,宋许落却什么都没看到,他只是感觉到自己把冰凉的柏油路躺热了。
警察和医生都赶到车祸现场,有人抬起了他,还有人在他的耳边大喊,还有水流在他的脸颊,一滴又一滴,不热也不烫,但很奇怪,他费劲挣开眼睛,却发现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宋呈涧。
那张冷漠自持,永远对着他都是面无表情的司马脸,五官全部皱起来,像是风干的老橘子,沟壑纵横,眼泪顺着他的脸肆意流淌。
“宋许落,没事的,你看看我,我们很快就可以到医院了。”
宋呈涧敏锐察觉到宋许落眼睛睁了一条缝,他知道他看到他了,他哭着抓住哥哥的手,脊背拱下状似一张a4纸被折弯,祈求又卑微,“哥,我们马上就可以到医院了,别闭眼好不好?”
宋许落上次见到宋呈涧哭得这么伤心,还是他妈自己养母孟心茹死的时候,按照往常宋许落早就挑眉嘲讽宋呈涧,说他哭得丑死了,简直像条狗一样。很难看而且恶心。
他现在好无力 ,软绵绵的一摊,连说句话的力气也没了。
宋许落陡然觉得宋呈涧其实挺可怜的,这个莫名其妙的怜悯冒了出来,他爸妈死了,现在自己也要死了,以后在这个世界上,就他孤零零一个人待着了。
好可怜啊。
宋呈涧还在那里哭。
宋许落盯着他,不能说是盯,只是视线长久停留,宋呈涧凑上前,紧昂昂得像是哈巴狗。
宋许落坏心眼想要在死之前留下一句让宋呈涧这辈子午夜梦回一想到就会如鲠在喉的话,比如“你的活儿真的很烂”。在床上的时候,宋呈涧就经常因为这句话被气得破防。
算了。
也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哥……哥哥……原……谅你……了……,别……哭了……”
他本想保持体面,把和宋呈涧的纠缠随风飘洒,但说的话却像是拉风箱似的,断断续续。
这是他留给宋呈涧的最后一句话。
宋许落的遗言是希望弟弟别为他哭。
宋呈涧不可思议瞪大眼,在听到“哥”之后就已经目眦欲裂,眼眶红得厉害,他张大嘴,情绪激动说了什么,但宋许落却没听到,说完那后句话,宋许落已经闭眼,彻底失去了意识。
“宋许落,你再给我装死。”
一道女声响在耳边,“你给我起来干活,别又让你弟弟来干!”絮絮叨叨且声量不小,还在推搡着他的肩膀,宋许落头都快炸了,死了都要被喊着干活,还是养母的声音,痛苦回忆刺激得他猛地睁眼,像是诈尸似的,“我草,有病吧!”把说话的孟心茹唬一挑。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你要吓死我吗?我告诉你,诈尸也得洗碗!还有骂什么脏话?你现在是翅膀硬了是吧?!好的不学尽学些坏的,别把你弟教坏了!”说罢直接上手抓着宋许落的肩膀,落下两个力道十足的巴掌,还拧了他的背,十成十的力气毫不留情直接痛得宋许落龇牙咧嘴。
“妈,别打了。”
他下意识求饶。
“快去洗碗!”
孟心茹扯着他,宋许落站起身,昏昏沉沉的脑子因为刚才的痛觉清醒,这才有精神打量自己身处的环境。
烂烂兮兮但干净的民租房,中午的阳光透进破烂的窗棂,照在有些愣神但转脸怒气冲冲的孟心茹脸上,瘸了一条腿下面垫着报纸的桌子上摆着几个空盘子,显然是才结束用餐,还有,宋许落惊愕看向站在桌边穿着三中红白校服的宋呈涧。
宋呈涧的脸现在还没修炼成面不改色佁然不动的扑克脸,察觉到宋许落在看他,宋呈涧眼底的鄙夷和厌恶藏都藏不住。
他的脸颊还带着一点点的婴儿肥,眉眼还透着属于小孩的稚嫩。
恍如隔世,好像回到了很早之前。
宋许落还在发愣,宋呈涧却已经剜了他一眼,随后习以为常开始将桌上的碗收走,孟心茹见状,不耐烦催促,“你快去和你弟弟一起啊!”
宋许落哦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后,他已经跟着宋呈涧洗完了碗,一个洗,一个清,不出十分钟就干完了活。
两个人全程没有交流,安静得只有碗碟的碰撞声。
“宋呈涧。”
宋许落倍感新鲜扒拉了一下宋呈涧的校服袖子。
他以为这是走马灯。原来要死透之后才会有走马灯。那些说死的时候会走马灯的人压根是放屁。他们又没死过。
宋呈涧不知道宋许落今天发什么疯,掀了掀眼皮,但想到宋许落今天真老实干了活,抿唇无语,不想回应他,将他的手拂开,转身离开。
宋许落深深望了一眼他的背影,陷入思考。
原来在宋呈涧初中的时候,他们关系就这么差了吗?
宋许落坐在房间,一直等到天黑,什么都没干。撑下巴看墙就这样呆呆坐着。
孟心茹在门外忧心忡忡,“小呈,你哥怎么了?”
今天宋许落帮着他去宋呈涧去干活的时候她都没想到,本以为宋许落会偷奸耍滑借口有事又不干,但这次却去了。活脱脱的鬼上身。
"不知道。"
在客厅正做作业被喊过来的宋呈涧瞥了一眼宋许落就挪开视线,实在不明白妈为什么要让自己来看他哪里不对劲,“可能是因为你不让他出门。”
“……”
孟心茹闻言不管了,宁愿大儿子在家呆傻,也不愿意他出门和那帮狐朋狗友一起打架惹事。
宋许落这边怎么都没等到切换下一个场景,想着走马灯还挺持久。他也在心底庆幸,还好是和家里人在一起的场景,如果是他做男模那会的过往,他估计恨不得再被车撞一次彻底结束。
但等到了宋呈涧来喊他吃饭的时候,也没有切换的迹象。
宋呈涧站门口,年纪虽然小,但身高却抽了条似的蓬勃生长,像是一颗清瘦的劲竹,他也不多说话,说完吃饭了就沉默。
宋许落兴致缺缺挥手,“我不吃。”
宋呈涧:“你不吃妈担心。”
“让她别管我。”
“吃饭。”
宋呈涧再一次开口。
宋许落压不住心底的烦躁,回到了自己被他管着的日子,脱口而出,“宋呈涧你是傻逼吗?我说了不吃就不吃,你催我有意思吗?滚!”
门被关上。
宋呈涧果真走了。
不像之前死犟站在门口直挺挺当门神,只为了等宋许落吃饭挪步。
宋许落顿了顿,意识到这只是初中的宋呈涧,不是二十七岁的宋呈涧,意识到这点,他的心有些难缠,手臂又酸又涨。
卧室有窗户,日落西山,金光流进,旖旎一地,像是恐怖闯关游戏结束后的GG结算。时间已然不早,宋许落踌躇三秒还是开门出去。
孟心茹和宋呈涧已经坐下来吃饭了。
宋许落径直上前,走向厕所,拧开水龙头,随意搓了一把脸。凉水冰得他打了一个激灵,抬手的时候,他注意到自己的手腕上多了一个红点。
他搓了搓,却发现怎么都搓不掉。
原来是一颗红痣。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他记得之前没这东西。
到了客厅,孟心茹招呼着他吃饭,见到她这张脸,宋许落沉默不语低头嗯了一声,他讪讪坐下,不敢靠着她,只能和宋呈涧挤在一起。
宋呈涧没说话,也没挪动椅子。
宋许落夹了一根青菜慢慢咀嚼,嚼着嚼着,嘴里全是蔬菜的苦味,食不下咽。
晚饭是很简单的青椒炒肉丝,清炒蔬菜,还有番茄鸡蛋汤。
吃完饭,本来是轮到宋呈涧洗碗,但宋许落却自觉跟着他,一起进到了厨房。
宋呈涧奇怪看他,这下有点体会到孟心茹的感受了。他不明白宋许落今天为什么没有逃跑出去鬼混,反而自己跟着一起进厨房做家务。
宋许落淡定端碗,”走吧,一起洗。”
孟心茹懒得管他们兄弟的尴尬氛围,反而乐见其成兄弟合作洗碗。在她看来,这样方便恢复二人岌岌可危的兄弟情,从房间抽屉随意翻出一张五十就穿个凉拖鞋出去打牌。
“宋呈涧。”
宋许落喊了一声宋呈涧,宋呈涧正在洗碗,才将一个碗放在清碗的盆子里,他似乎没听见有人喊他,自顾自干着自己手里的事情,打算结束就走。
“对不起。”
宋许落艰难吐出这三个字。
他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宋许落为人自负又固执,向来都是一条路走到黑,死也不回头的狗性子。对他来说,没几件他对不起的事情,他做错了就自己受着,辍学打工混社会后下海做男模。宋许落的人生早就已经烂透了,一错再错不撞南墙不回头。
只是,想到他死前宋呈涧哭得那么伤心。宋许落难得冒出一丝愧疚。
“对不起”三字一出,宋呈涧这才停下手上的动作,扭头和宋许落对视。
宋许落对上宋呈涧惊讶又不解的眼神,他嗫喏还想说什么,就见到那双黑黝黝的眼睛沉静盯着自己,然后宋呈涧的声音响在耳畔。
“我的零花钱拿去买练习题了,没钱给你。”
宋呈涧的眼睛一直都很漂亮,双眼皮,眼睫很长,黑白分明的眼仁,不笑的时候拒人千里之外的寒冰,冷淡却吸引人。流泪的时候,汩汩淌水,汹涌泛着潮气。
想到这里宋许落心被刺了一下,结果宋呈涧的一句话就让这些情绪烟消云散。宋许落想起自己读书的好像确实会找宋呈涧要钱,现在这小子估计以为自己不要脸以退为进骗他钱,“我不是要你的钱。”
宋呈涧不知道信没信,也不看他了,低头继续洗碗。
他认真垂下眼睫,专心投入,起着泡沫的洗碗水进进出出着碗碟。这个样子一看就是乖孩子帮着家里做家务。
宋许落一阵恍惚,随后扯扯嘴角继续,“我刚才不该那么吼你。”
宋呈涧低低嗯了一声,加快洗碗的动作,随后像是遇到鬼了一样匆匆忙忙离开。
宋许落后知后觉地想到,他该给宋呈涧说声对不起的。
只是,好像有些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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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不是好人,人渣本质,两世都不洁 攻洁,双世并行,两条线,插叙会自成单元,阴间风味,不吃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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