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

　　潮湿的混凝土墙渗着水珠，铁锈味与汗酸味在空气中发酵。二十米前方的空间被铁丝网围成八角笼，顶部悬挂的碘钨灯将人影拉长扭曲在水泥地上。裁判长老K用生锈的扩音器嘶吼：“注意看，尹森这边下注已有高达四十万的悬赏，穿红裤的哑巴状态看起来很不好，赌注迟迟不涨，那么，让我们期待这一场的赢家，到底是新星哑巴小九！还是迈克迅·尹森！”
　　地下拳场兰魅的欢呼震耳欲聋，坐在上座高位的alpha装束金贵，隔音玻璃的效果非常好，所以那些烦人的噪音被很好的屏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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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长，人来了。”
　　五个上身精壮的大汉吃力的把麻袋拖过来，扔在那个中年食猴鹰beta脚边，离袋子最近的那人用脚狠狠踢了几下地上几乎不动了的那一团东西。
　　“哎。”那个矮胖的中年男人抬手制止，满脸横肉笑容不怀好意，“对待我们可爱的小许怎么能这么粗鲁呢，快点，把人请出来。”
　　“是。”那个强壮的美洲狮alpha点点头，他打开麻袋的时候没刚才那样粗暴，却迎面被袋子里的人一口咬住手腕。
　　“我呸！你个逼崽子！”阿鲁瞬间怒目，一脚踹翻那人，低头去查看自己的手腕，嘴里还在细碎地骂。
　　会长丝毫不慌，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遥控器，轻描淡写的按下一个蓝色的按钮，霎时间，电光火花蹿遍四肢百骸，地上的少年疼得抽搐，那闪闪电流就像是要蹦出身体，他却还倔强的瞪着那个被称作“会长”的男人。
　　那是一只白狐omega。
　　会长手指放宽，电流才渐渐停歇，少年也算是缓过气来，狼狈的大口喘气。
　　“小许啊，乖一点会少吃很多苦。”会长装作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眼底却皆尽是残忍，“阿鲁，去处理伤口。”他挥挥手。
　　“谢谢会长。”阿鲁狠狠踹了那少年一脚吐了口唾沫在周边的地上就离开了。
　　“找我做交易，也要有点诚意不是？”会长不怀好意的笑笑。
　　“金遂天，你要的不就是钱么？要我输几场才够五十万？”许昭故艰难的站起来，嘴角溢出一抹血迹，被他自己用衣服狠狠擦掉。说是衣服，不如说是几块破布。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你这骨头这么硬，可没什么好下场啊，放尊重点。”金遂天的神色突然变得阴翳，他狠狠掐住许昭故的脖子缓缓发力。
　　可惜了，并没有等来他想要的回应。不过也是意料之中，毕竟这许昭故可是来了兰魅饱受折磨三年数次奄奄一息最终淬炼成现在的一副身手，三年，一滴泪都没流过，一句求饶都不曾喊过。
　　他笑着松开了手，“我知道你妹妹的情况，你也知道我一向言而有信。”金遂天要拍他的脸，被躲过去了也不恼。“不多，做迈克迅先生的陪打就是了。”
　　都打一遍？这不是要人命吗？且不说打黑拳，就是正面硬刚，放眼全场没几个人挑的过迈克迅这种英国的老手。毕竟这比试场经营数十年最大的客户就是英国人，最强的客户也是。
　　“你知道我只是个干杂活的，想让我送死也可以明说。”许昭故冷冷道，眸子里翻涌着毫不掩饰的怒意。
　　“我当然知道，要不我降低点难度，三场，就陪尹森打三场，如何？”金遂天嘴角带着嘲讽的笑，“你也知道他蝉联第一，但是五十个w哪有这么好赚？”
　　许昭故的神情暗了暗，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妹妹去死，这个家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人了。
　　“我…好。”他知道一旦这个字说出来，接下来的可能就是万劫不复，九死一生。
　　迈克迅·尹森从不手下留情，越是强悍的对手最后就伤的越惨，甚至曾经还打出过九条人命，所以和他关系好的人会叫他“九条”。
　　金遂天闻言笑着拍了拍手，“两个月后的今天来找我，我们谈谈。我会好好和尹森介绍你的，放心，他对强者才有兴趣，好好打。”
　　许昭故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回答却也算是默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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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色的拳套一下下砸在青年身上，小九已经无力爬起，面部血肉模糊，生死不明。
　　“这一场不是小九的生意，干嘛要让他上？”阿鲁包扎好伤口再回来的时候许昭故已经离开了，他看了看台下被虐的小九，随即疑惑的看向金遂天。
　　他指的是金遂天并没有让小九接和尹森的PK，为什么要让他去挨打。
　　“小九不知道对面是迈克迅，但是我告诉他这一场就当作是发泄，肆意的挥舞就好了。”金遂天笑的愈发残忍，“对于迈克迅这种专业人士来说，如果一直跟他打黑拳玩黑锅，他早晚会失去兴趣，上场的‘黑锅’不会豁出性命，但是这场，小九会。”
　　“迈克迅需要的只是新鲜感和挑战，一直顺利总会引起怀疑，我们要做的是让这种感觉持久下去，也包括三天后的那场。”
　　阿鲁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会长，那小九…”
　　“让老K留他一命，不过也记得提醒他，奴隶契我随时都可以发动。一个哑巴而已，找人盯着就是了。”
　　“是。”
　　“让我们为他欢呼！迈克迅·尹森！好了！小九也该适时退场。”老K的声音在场内的各个角落里响起，震耳欲聋，周边疯狂的粉丝们也激动地呐喊。
　　场上上来几个壮汉，客客气气的对着尹森鞠了一躬，随即粗暴地拖走了地上昏迷的小九。
　　许昭故半个人隐匿在台下的阴影里，目睹一切却无济于事。
　　这个自己呆了三年的地方，还是一如既往的脏。
　　高位上坐着一个穿着花色衬衫和短裤的男人，淡枣红色的墨镜配上微微散乱的头发都遮不住镜片下面锋利的脸庞，扬着狂妄的笑。不知道的，一瞧又是哪家的公子哥来找乐子了。
　　他饶有兴趣的瞥了一眼许昭故离开的背影，勾了勾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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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少有没有看上的？”金遂天谄媚的对那人推荐。
　　“您看…刚才场上那位小哑巴怎样？”金遂天装作无意间提起，“别看他不能说话，人可是老实得紧，说啥干啥，绝不违抗。”
　　“我记得你们这有个垫底干杂活的，是叫许昭故？”陆长安收回视线，转身坐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漫不经心地笑。
　　“额…是，但那家伙难训又不听话，何况…这个……”金遂天一听就知道对方对小九没兴趣，于是犹犹豫豫的推拒。
　　“是吗？”陆长安端起酒杯轻抿一小口，“那我还是改天再来吧。”说着他放下酒杯，对着一直站在旁边的一个男孩招了招手，“走了小栖。”
　　金遂天还想再挽留，却被他一手拂开，动作不容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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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昭故压低帽檐快速离开了拳馆的正厅比试场，来到后勤的医疗室，一只小熊beta躺在银色的简易手术台上，圆圆的熊耳被打残了一个口子，周围几名医生正在用异能给他疗伤。身上的血都被清洗干净，露骨的伤口毫不避讳的展现在空气中，他的牙齿散落在一旁的地上，口腔里又源源不断的冒血，血腥气息充斥房间，所有人却都已经见怪不怪。
　　他站在旁边许久，一言不发，只是定定的看了一会小九苍白的脸庞，他是自己从来到拳馆以来的第一个好友，他的脑子是傻的，只知道听别人的话，被捉弄也只会呵呵地笑，挨了打也只是做出不开心的表情，很快又会笑起来。
　　自己一开始嫌他烦，一直都不理他，但是后来渐渐发现小九是真的傻，也就无奈交了半个朋友。
　　现在，他被金遂天骗了，被打成这个样子，他是第一次见小九受这么重的伤。
　　看了一会，他突然转身走了，拿了一个自己枕头底下的被压的皱巴巴的水果糖，走回医疗室，小九已经醒了，他又是傻乎乎得对着医生笑，即便没人理他。
　　“喂。”许昭故叫了他一声，小九回头，惊喜的亮了眼睛，抬脚就跑下病床，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回去。”许昭故冷着脸让他回去，小九也笑笑乖乖的坐回去。
　　许昭故拨开糖纸，把糖放到小九的手心。
　　他高兴至极，如获至宝的一口放到嘴里，刚要细细的品味就给吞下去了。
　　小九依然是傻傻地笑，那张才十五岁的脸上漾着天真烂漫的笑和新鲜狰狞的疤。
　　许昭故比他年纪要大一些，刚十九岁。他伸手揉了揉他枯燥的头发，“好好休息，我也要去训练了。”他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发自内心的温度。
　　小九用力地点了几下头，他不会手语，从小就没人教他，所以只能不断地挥手，像是在说“快去吧大哥哥，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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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到训练场的角落，许昭故把上衣脱掉，露出精瘦的上身，当然不可避免的疤痕，一道从右侧肋骨下方划到右髋的刀伤，是他刚进兰魅几次试图逃离的惩罚之一。
　　若不是当时自己的异能尚不能与之相抗又怎会落得如此被动的处境。
　　每每看到伤疤的时候许昭故的心里就是滔天的恨意，他在恨那些唯利是图的人，更恨当时弱小的自己。
　　“要是我能再强一点，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这句话他在心里念叨了三年，日复一日的千锤百炼，他已经觉醒了二阶异能。
　　虽说他的两个异能都非常强大，但是不可避免的巨大代价他承受不起，是以从未发动过。
　　每次他想要发动的时候，无可言说的疼痛就从心尖传向各路神经，他知道，是本体能量与所有腺体实力不符的状态，强行催动只会反噬异能主自身。
　　又是一天结束，许昭故拖着疲惫的身子出了兰魅，他是最后一个走的，锁门的工作都是他来做。
　　“咔嗒！”门锁扣上，他把钥匙揣进兜里，已经是晚上两点半了，天空晴朗没有一颗星星。
　　“呼——”他长出一口气，边走路边试着再次使用腺体力量。
　　他伸出手对着路边的一只野猫，聚精会神催动体内的伴生异能，食指指尖一道浅浅的蓝光若隐若现……
　　“太好了…”许昭故刚因为催动成功而惊喜不已，下一秒一股巨大的眩晕感袭来，他被迫收回手指捂住脑袋试图清醒。精神错乱，一幕幕黑影蹿错……这种情况持续了将近十五秒才堪堪结束。
　　视野恢复清明的时候他已经靠着墙坐在地上，狐狸耳朵水灵灵的暴露在空气里，他赶紧放松神经收回去。
　　“腺体的反噬居然这么强……”
　　许昭故抬眼环顾四周，却惊奇地发现那只野猫已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他走近想一探究竟，却被旁边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
　　“嗨！”
　　许昭故瞬间警惕，一手抽出腰间匕首横在那人的脖子上，另一只手掐住他的后颈。
　　“哎哎哎别这么敏感嘛。”散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人故作投降地举起双手，面色好笑。
　　那人挑眉，极快地夺去了匕首扔到一旁的地上，枣红色的墨镜被轻佻的取下挂在自己胸前的的衣领上，“这么大火气？谁惹着你了？”
　　“你是谁？”许昭故意识到眼前人的身手不差，警惕的后退几步到安全距离。
　　“怕我？”那人坏坏的笑起来，“认识一下，我叫陆长安。”他对着许昭故伸出手。
　　“什么事。”许昭故并不领情更不伸手，依旧是死死盯着这人的眼睛防备意味十足。
　　陆长安倒也不尴尬，撇撇嘴从容的收回手，“没事的话就不能交个朋友？”
　　“不能。”许昭故面色阴沉，他搞不懂眼前这个人到底要干什么。
　　许昭故没去多想，自顾自走到旁边的小猫身边蹲下，手一探气息，显然已经死了。
　　“你的腺体异能很有意思，是精神操控类的吧？”陆长安在他旁边也蹲下，饶有兴趣的看着许昭故冷漠的侧脸。
　　许昭故不答，把小猫翻过来，在它身上各处都检察了一遍，没有半点异能的痕迹，根本看不出是怎么死的。
　　精神类异能的特性就是这样，发动之后没有遗留痕迹，这也是其他类型异能所不具备的。
　　“我记得…你就是兰魅的垫底小弟，专门干杂活的那位，许昭故许先生，对吧？”
　　许昭故手一僵，这人要做什么。
　　陆长安并没有因为他的沉默生气，反而是笑了笑，“你猜猜那头恶心的食猴鹰会开一个怎样的价，把你卖给我？”
　　许昭故眼眸一颤。
　　据说上一个被买走的奴隶失踪了，前不久被找回来的时候人被剁成一大滩肉泥，各个器官全部严重损坏，还依稀看出被侵犯的痕迹。
　　“你算什么东西？买我？你也配？”许昭故稍微松了松自己的手指。
　　“过几天你就知道我是个什么东西了。”陆长安嘴角勾起一抹笑，慢慢起身拍了拍裤子上不存在的灰尘，“能掌握攻击和防御性异能的人很少。”
　　“不作死就不会死。”他趁许昭故不注意，伸手狠狠揉了几下他的头发，等到许昭故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十米开外了。
　　“这家伙，真贱……”许昭故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他的直觉告诉他，陆长安不是那种会玩弄人命的人，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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