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成的我们

　　窗外的霓虹灯次第亮起，将“序点创意工作室”的logo映照得有些斑驳陆离。下午六点，办公区里却没人收拾东西，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我（陈序）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把目光从电脑屏幕上那修改了第十八稿的方案上移开，看向坐在对面的林晚。她正盯着自己的屏幕，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侧脸在显示器的冷光下显得格外固执。
　　“所以，”我深吸一口气，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星耀科技’那边的最终反馈，还是不行？”
　　林晚没回头，声音干涩：“顾胜男说，缺乏‘爆点’，不够‘下沉’。她希望我们能用更直接、更抓眼球的方式，突出他们新产品的‘性价比’。”
　　我听到自己心里某根弦崩断的声音。性价比？我们当初成立“序点”，是为了讨论“性价比”吗？
　　“更抓眼球？”我忍不住提高了音量，指向林晚的屏幕，“晚晚，你设计的这个视觉系统还不够好吗？充满未来感的流线型，克制的色彩运用，每一处细节都在传递‘科技与美学的融合’！这才是‘星耀’该有的品牌调性！不是菜市场叫卖！”
　　林晚终于转过头，眼睛里烧着两簇火苗，也烧着深深的疲惫：“陈序，跟我吼有用吗？我知道这是什么！但顾胜男是甲方！她手里握着五十万的合同！这五十万够我们付下半年房租，够给小李和小张发奖金！没有这五十万，‘序点’下个月可能就得‘终点’了！”
　　“所以我们就要把自己变成流水线？做那种我们自己都看不起的、充斥着大红大黄和爆炸字体的东西？”我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响声，“林晚，这是我们俩的心血！我们当初是怎么说的？要做有格调、有态度的设计！”
　　“格调不能当饭吃！态度交不了社保！”林晚也站了起来，毫不示弱地迎上我的目光，“陈序，你清醒一点！我们已经二十八岁了，不是大学里那个可以为了一个创意吵通宵，然后第二天还能靠泡面活着的年纪了！现实点行不行？”
　　“现实就是向你一样低头？向那种审美妥协？”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我看到林晚眼底的火苗瞬间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刺痛后的冰凉。
　　办公室里只剩下我们粗重的呼吸声。其他两个同事早就识趣地溜走了。
　　就在这时，我放在桌上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显示着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还有一条自动推送的门禁系统消息：【欢迎回家，许安宁女士。】
　　许安宁？那个新搬来的，在楼上开插画工作室的邻居？我下意识地按掉了电话，但那条消息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扎了一下我紧绷的神经。那个女人的空间总是飘着淡淡的咖啡香和音乐，和这里剑拔弩张的气氛截然不同。
　　林晚也看到了那条消息，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呵，有人倒是活得很‘安宁’。”
　　她拿起自己的包，语气恢复了平静，但那平静下面，是深深的无力：“陈序，这个案子你做主。要么，你说服顾胜男接受我们的方案；要么，我们按她的要求改。否则，‘星耀’的单子飞了，后果你知道。”
　　她没有再看我，径直走向门口。
　　“我去天台透口气。”
　　门在她身后轻轻关上，我颓然坐回椅子，双手插进头发里。电脑屏幕上，那个凝聚了我们无数心血的设计，此刻看起来像一个巨大的讽刺。
　　五十万。格调。现实。理想。
　　二十八岁的人生，为什么像一场怎么选都是错的单选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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