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

　　【1】
　　决定告白的那一刻，我的内心是极为忐忑的。那种忐忑就像是在心脏部位安装了一个小型的加速器，伴随着“咚咚”的心跳声，压迫的我喘不过气来。
　　阿妄说是我太过小题大做，一次告白而已，就算失败了，也不会给自己造成什么损失。
　　“而且……一定会失败的。”他这么说。
　　那就更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我心里虽然明白他说的是正确的，但却没有放弃的心，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
　　固执？不知变通？
　　无论怎样都好，我只是想尝试一下。

　　我将告白的日子选在了星期五下午的放学，那天刚好轮到我和喜欢的女生一起值日，在大家都走之后告白，不会给她带来太大的困扰，就算被她拒绝，也不会给她造成额外的负担。
　　我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等待着星期五的到来，每接近一天，我就觉得心脏跳动的频率比前一天要更快。
　　阿妄说这是心理作用，如果心脏超速跳动，我早就应该去医院检查而不是继续去学校念书。
　　虽然作为同胞兄弟，但我还是被他无情的话语刺激到了，内心泛起小小的忧愁。
　　不同于总是受到追捧的阿妄，作为兄长的我，过着与他完全相反的日子。
　　如果要作一个比方的话，那么阿妄就是生活在灿烂阳光下闪闪发光的人，而我则是被阳光投射映出的阴影，是个纯粹的，可有可无的附属品。

　　【2】
　　告白的日子很快就来了，跟以往一样，除了值日生，其他同学早在下课铃声响起的那一刻就一窝蜂的冲出了教室。
　　我咽了咽口水，看着正在清理讲台的春景，怔了怔。
　　已是初夏，夕阳半落入教室里，洒在春景柔顺的黑发上，映出一片暖红。空气中有细小的尘埃飞舞，被余晖一照，闪闪发亮。工作似乎是到了最后的步骤，春景抬头擦了擦额前沁出的汗，看向我，“怎么了？”
　　“啊，那个……我……我……”
　　我浑身僵硬，大脑几乎不能转动，原先预想好的台词早就混作一团，不知该说什么。
　　“我、我……xi……”
　　我口齿不清，含含糊糊，明明只是简单的几个音节，我却始终无法吐露清楚。还没有到最热的时候，我却仿佛置身于七月最毒辣的太阳下，赤着半身，经历暴晒。皮肤被烧得通红，血液如同沸腾的水，不停的在我身体里嘶吼，叫嚣，但我一动也不能动。
　　大概是见我迟迟没有说话，春景也就没有继续追问。我看着她做好最后的工作，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内心的无奈不甘简直要把我撕碎。
　　就差一点了。
　　只要能够说出来，只要能说出来……
　　说出来……
　　说出来啊！
　　如果这样就结束了，还不如之前就决定不告白。我痛苦地握紧拳头，压抑着内心疯狂上涌的失落和不甘，看着春景一步步地走向教室门，藏在心里的爱慕仍然说不出口。

　　阿妄忽然推了我一把，我踉跄了一下，转头看向他。他站教室的一角，阳光并不能照到，整个人都蒙上一层阴影。他之前对我说的话又浮现在脑海，“一定会失败的。”
　　一定，失败。
　　即便身在暗处，我还是轻易地察觉到他浑身上下透露出的不屑。
　　那一瞬，我忽然产生一个念头。如果我是阿妄就好了，是阿妄的话，一定能够很轻松的说出口。不，是阿妄的话，大概只需要接受别人的表白吧。
　　自嘲地笑了笑，我愈发看清了自己的可悲。像我这样的人，其实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吧。
　　我抬起头，春景早已经离开了教室，阿妄从教室阴暗的角落走出，看着我，动了动嘴唇。

　　“废物。”他说。

　　【3】
　　人存的意义是为了什么？
　　财富？权利？爱情？
　　我什么都没有，是否意味着我的存在本身就是没有意义的？
　　告白失败后的一个星期，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懦弱如我，究竟因何而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从生物繁衍的角度来说，只是简单的细胞结合。精子与卵子相遇，附着在子宫内壁，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点成长成胚胎，再发育成婴儿。
　　科学现在已经可以清晰详尽的解释人类每个阶段的演化过程，这些过程还会作为考点，出现在学校每次月考的试卷上。
　　答题的正确与否，似乎也印证着自己的存在价值。
　　而我……
　　没有价值。

　　长相并不出众，成绩也没有亮眼的地方，甚至因为不善言辞而总被人忽略，没有要好的朋友，甚至连教学了一年的老师，都喊不出自己的名字。
　　只有春景不一样，她会甜甜地对我微笑，会提醒我上课的内容和需要带的东西，会在其他人故意刁难我时站出来替我说话……
　　但我连一句喜欢都没有办法对她说出。

　　“连喜欢都说不出口的人，就不要给别人添麻烦了。”
　　阿妄总是那么一针见血地指出我的问题，我捂住眼睛不去看他，可他声音仍然能够传进我的耳朵里。于是我捂住耳朵，阿妄的身影却又总在眼前晃动。
　　我闭上眼睛封住耳朵，他又跑进我的脑袋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让我无法反驳的话语：
　　“废物！”
　　“废物！”
　　“废物！”

　　“不要再说了！”我大声喊道，眼泪涌出，“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阿妄却没有理会我，如恶魔般的低咒回荡在脑海。
　　我跪在阿妄脚边，声音发抖，“求求你，求你……”泪水模糊了视线，我无法看清阿妄的脸，只能拼命重复着这一句话，希望他能够放过自己。
　　为什么我什么都做不到？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是这样一个废物？
　　眼睛哭的发痛，乞求的声音也嘶哑到发不出声，最后我只能跪坐在地板上，等待着阿妄的审判。
　　如果……如果……
　　我瞪大眼睛看着阿妄，浑身颤抖。他缓慢地蹲下身体，替我擦了擦眼泪。与我不同，他容颜姣好，笑起来有一种勾人的意味，可现在我只觉得害怕。
　　忍不住后退，却被他按住，他凑到我耳边，压着嗓子，声音低沉诱惑，“为什么害怕？为什么……要逃？”
　　我愣住，看着他的侧颜，哭的太久，导致脑袋钝钝的，像是隔了一层雾，无法更清晰的思考。
　　“为什么……”我重复着他的话，缓慢思考起来。
　　月光无声照进卧室里，阿妄整个人都浸在月光里，圣洁到我不敢靠近。
　　“因为……因为……”我皱紧眉头，总觉得那个答案就在嘴边，但却因为缺少某个关键，而一直无法说出口。
　　我正想着的时候，门突然被打开了，我被门外的灯光刺了一下，不由地眯了眯眼。
　　母亲站在门口，“安静。”
　　她背对着光，因此我不知道她是什么表情。默默地看着她的方向，我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然而她再也没说什么，就把门关上了。
　　房间内又暗了下来，我沉默了一会儿，对着阿妄道，“我们交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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