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饿殍道旁,她听见了“系统”的声音
朔风如刀,割过关中龟裂的土地,卷起漫天枯黄的尘土。
咸阳城南的流民营,与其说是人的居所,不如说是一片巨大的伤疤,密密麻麻的窝棚下,蠕动着无数奄奄一息的生命。
萧清晏蜷缩在一处勉强能避风的角落,意识像是被硬生生塞进一具不属于自己的躯壳,剧烈的头痛伴随着胃部灼烧般的空虚,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这不是梦。
她费力地抬起手,那是一双布满冻疮和裂口的孩童的手,脏污的指甲里嵌着黑泥。
破烂的麻衣下,是皮包骨头的瘦弱身躯。
耳边,婴儿断断续续的啼哭细若游丝,很快就被一个女人压抑而绝望的哀嚎所淹没。
更远处,是麻木的呻吟和间或响起的几声干咳。
这里是地狱,一个活生生的、属于战国末年的地狱。
作为一名专攻秦汉史的历史系研究生,她对眼前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史书上那些冰冷的字句——“大饥,人相食”,陌生的是这切肤之痛和扑面而来的死亡气息。
就在她试图整合脑中混乱的记忆时,一阵骚动从营地入口传来。
几名身着黑衣、腰佩青铜短剑的官吏,带着一队手持长矛的差役闯了进来,凶神恶煞地驱赶着人群。
“清点户籍,官府调派劳役!”为首的官吏高声断喝,声音里没有半分温度。
所谓的“清点”,不过是一场粗暴的掠夺。
尚有几分力气的壮年男子被绳索捆住,像牲口一样被拖拽着,稍有反抗便是一顿棍棒。
年轻些的女子则被铁链穿过锁骨下的衣物,串成一长串,哭喊声与咒骂声混杂在一起,却无力改变任何事。
萧清晏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眼睁睁看着一个妇人死死抱着怀中面黄肌大、不知死活的婴孩,凄厉地哭喊着不肯被拖走。
一名差役不耐烦地举起手中的木杖,狠狠砸在她的后心。
妇人闷哼一声,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怀里的孩子滚落在地,连哭声都未发出便没了动静。
没有人在意。
妇人的尸体被一张破烂的草席随意卷起,像扔垃圾一样被抛上营地边缘一辆早已堆满尸首的牛车。
那一刻,彻骨的寒意从萧清晏的脚底直冲天灵盖。
她攥紧了冻得僵硬的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传来的刺痛让她保持着最后的清醒。
怒火与恐惧在她胸中疯狂交织——若不自救,明日,不,也许就是今夜,那堆尸车上就会有她的位置。
她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站起来,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翻检着脑海中属于这具身体的记忆。
这是秦王政八年,嬴政尚未亲政,相邦吕不韦权倾朝野。
这里是秦国都城咸阳的南郊,一个因关中大旱而形成的巨大流民营。
她清楚这个时代对一个无依无靠的流民孤女意味着什么:要么饿死、病死,要么被抓走充作官奴,沦为最卑贱的玩物。
绝无第三条路。
必须想办法!必须活下去!
就在她焦灼地思索脱身之策时,一道冰冷而毫无感情的电子音突兀地在她脑中响起:【提示激活——人物关系图谱已载入,环境风险评估模块启动。】
紧接着,一幅半透明的虚拟面板在她眼前浮现,上面是清晰的文字:【当前环境:高危。
生存威胁:饥饿、疾病、暴力。
短期(24小时内)死亡概率:68%。
建议:避免与官方人员发生正面冲突,寻找具备决策权且可沟通的权威人物。】
萧清晏的心脏猛地一缩。系统?这是她的金手指?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震惊与狂喜。
冷静,必须冷静。
系统只给提示和数据,不给现成的答案,一切都得靠自己。
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整个营地,最后定格在那辆迟迟没有离开的尸车上。
天气虽冷,但尸体堆积数日,已经散发出淡淡的腐臭。
她脑中灵光一闪,史书中的记载浮现出来——秦律严苛,但也极其重视防疫。
《睡虎地秦简》中明确规定,“疠者有辜,定杀”,对疫病的控制近乎残酷。
秦国虽以法家治国,不恤民力,但绝不容许一场大疫在都城之下来动摇统治根基。
官府现在的做法,简单粗暴地将尸体集中焚烧,看似省事,实则隐患无穷。
焚尸会产生毒烟,在这人口密集的流民营里,一旦顺风扩散,极易引发真正的瘟疫。
而这,或许就是她唯一的生机。
她踉跄着走到一个蜷缩在角落里、正剧烈咳血的少女身边。
这是阿禾,原身的同伴,已经病得不轻。
“阿禾,”她压低声音,声音因虚弱而嘶哑,“你还记不记得,营地东边那片荒坡?那里的土又干又硬,挖起来费劲,但最适合深埋。”
阿禾茫然地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迟缓地点了点头。
萧清晏心中已有了计较。
入夜,寒风更甚。
当差役们将火把投向那堆积如山的尸车时,压抑了一整天的流民终于爆发了。
亲人的尸骨被如此亵渎,对死亡的恐惧与对未来的绝望,化作了愤怒的火焰。
“不能烧!会引来天谴的!”
“把我阿爹还给我!”
数百名流民嘶吼着围住了官府临时搭建的营帐,一些人甚至捡起了石块和木棍。
手持长矛的差役们紧张地组成一道防线,明晃晃的矛尖对准了同为秦人的百姓,空气中的火药味一触即发。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萧清晏用尽全身力气,从骚动的人群缝隙中挤了出去,然后猛地扑跪在营帐前,正对着那个白天发号施令的主事官吏。
“大人!”她的声音不大,却因其嘶哑和急切,穿透了嘈杂的喧嚣,“焚尸生毒烟,顺风而下,三日之内可染遍全营!一旦大疫爆发,咸阳南门必定戒严,所有劳役停摆,粮道断绝——这个责任,您担得起吗?”
几名差役立刻上前,想将这个不知死活的丫头拖走。
“滚开!”萧清晏猛地抬起头,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眸子,在火光下亮得惊人,像两簇燃烧的鬼火,“大人!若准许我带人将尸首深埋,再燃艾草石灰驱逐秽气,我敢以性命担保,三日之内,可杜绝疫病之源!”
话音刚落,她眼前的半透明面板再次浮现新的信息:【接触人物:李由。
身份:咸阳令属官,负责流民安置。
人物属性:忠诚度70%(对秦王室),野心值45%(渴望晋升),当前情绪:焦躁,烦闷。
短期风险评估:流民暴动失控,前途尽毁。
长期收益评估:若成功控制疫病,稳定流民,可获上官“治民有方”之嘉奖。】
信息一闪而过,萧清晏立刻抓住了关键。
她仰视着李由冰冷的面孔,迅速改换说辞,声音拔高了几分:“大人此举,非但能保全这数千流民的劳力,更是为大秦储存了可用之兵、可用之丁!乱世之中,人力,才是我大秦最宝贵的国力啊!”
“为大秦储存国力”这八个字,像一记重锤,敲在了李由心上。
他本欲直接下令将这妖言惑众的女孩杖毙,却不由自主地停住了。
他仔细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少女,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可那双眼睛里的锐利与决绝,却让他感到一丝莫名的心悸。
他信奉法家“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准则,但眼前的局面确实棘手。
暴动一旦失控,他难辞其咎;若真如这女孩所言,酿成大疫,别说前途,连性命都难保。
权衡再三,李由他冷冷地开口,声音像冻结的冰:“给你三日。三日之后,若营中出现疫病,你,连同这些胆敢作乱的流民,就一同去做祭品吧。”
“谢大人!”萧清晏重重叩首,额头磕在冰冷的泥地上。
当她再抬起头时,背脊挺得笔直。
当夜,在李由的默许下,萧清晏带着阿禾和几个尚有力气、被她用“保住全家性命”说动的流民,在一名熟悉地形的老陶头的指点下,于东边的荒坡上开始连夜挖掘深坑。
他们用破草席将一具具僵硬的尸体裹好,小心地放入坑中,再覆上厚土。
随后,萧清晏又找来艾草与从破败墙角刮下的陈年石灰,混合在一起点燃,刺鼻的浓烟袅袅升起,在寒风的吹拂下,缓缓飘向整个营地。
火光映照着她瘦小的脸庞,汗水与灰尘混在一起,显得狼狈不堪。
她望着远处咸阳巍峨的城墙轮廓,那座权力的巨兽在夜色中静静蛰伏。
她在心中默念:从今日起,我萧清晏,再不是任人宰割的蝼蚁。
然而,要在这地狱般的世界里活下去,光有知识和勇气是远远不够的。
当第一批尸体被妥善掩埋后,那些被她鼓动起来的流民眼中,开始浮现出新的东西——不是感激,而是面对她身边那仅有半袋粗粮时,毫不掩饰的贪婪与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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