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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骨宴
外门演武场,九十九盏鎏金铜灯沿阶而立,火舌被夜风卷得猎猎作响,像一条条吐信的金蛇。红毯尽头,高台玉阶之上,掌门沈明秋白衣无尘,袖口银线云纹闪出温润月华,——那是金、火双灵根修至金丹后期的象征,威压内敛,目光所过之处,新弟子皆低头屏息——此时是天元宗一年一度的“摸骨宴”,测资质,定前程,也定生死。
一百个新弟子在今天,走向截然不同的命运之路。
姜执跪在队伍倒数第三排,身形单薄,背脊却挺得笔直。额前碎发垂落,遮住了眼底的冷光。
左侧的圆脸少女林豆小声嘀咕:
“听说被掌门亲点选入内门候选,月例翻倍,还能得掌门亲赐养骨丹呢!”
右侧的瘦削少年许三则面黄如蜡,手指无意识抠着红毯,低声问姜执:
“姐……你怕不怕?”
姜执轻轻摇头,唇角那一点笑落在旁人眼里是胆怯,落在自己心里是刀锋。
随着唱名声,林豆欢天喜地上台,被测出“骨相上乘,中上木灵根”,雀跃得差点踩到自己的裙子;右侧瘦削少年许三则被判“杂灵根下品”,瞬间脸色惨白,仿佛被判了死刑。台下的窃笑声像针,一根根扎在少年背上,也扎在姜执的耳膜——前世,她亲眼看着自请归家的许三被掌门扔进传说中的后山禁地——“谜境”,成了第一批骨肥;而林豆听说在一次外出历练时不知所踪,尸骨无寻。
“下一位,姜执。”
负责唱名的执事拖长声调,声音回荡在夜色里。少女缓步上前,衣角被夜风吹得贴在腿上,显出单薄的轮廓。她屈膝跪下,额头触地,声音轻软:
“新弟子姜执,拜见掌门。”
沈明秋微微俯身,掌心覆下,一缕淡金色灵力覆盖在头顶,顺着百会穴游走,白中透赤的光晕像温暖潮水,却带着探骨封的锋利。众弟子只觉暖风拂面,唯有姜执腕间的逆潮纹微微发烫,像被火舌舔过,一瞬间,姜执的思绪却被剧痛拽回过去——
(那是前世最后的记忆:
幽暗祭室,四壁血红阵纹蠕动。她被锁链悬于半空,腕踝割开,鲜血汇成繁复图腾。沈明秋依旧一袭白衣,袖口却沾满猩红,他指尖划过她脊背,声音温柔得像慈父:
“别怕,只是取你一点血和一块骨,助为师踏破化神。”
冰凉的骨刀贴上后颈,剥皮、剔骨、抽髓——剧痛淹没神识。她听见自己锁骨断裂的脆响,听见鲜血滴落祭台的嘀嗒,也听见自己含混的嘶吼:
“沈明秋……我若再生,必拆你仙骨,焚你道心!”
黑暗袭来,意识消散前,一道陌生却悲恸的男声穿透血幕:
“以我之魂,换你一世——回溯!”
紫色流光炸裂,她最后的感知,是有人紧紧握住了她垂落的手,却来不及看清那张脸。)
再睁眼,她回到了三百年前的摸骨宴。同样的灯火,同样的红毯,同样的“慈父”微笑,不同的是腕间多了一道淡淡的纹路和属于“守渊人”的记忆。
——血月高悬,守渊村火海连天。她看见年幼的自己被父母推向密道,回头最后一眼——父亲持剑断后,剑柄末端坠着一枚暗红铁片,上刻“渊”字;母亲以血为引,催动一面残破铜镜,镜光所照之处,时间凝滞,火焰倒卷。守渊人一脉,以血为钥,以时间为刃;识海深处的【逆潮剑典】像潮水撞碎礁石,无声却磅礴。
姜执指尖微颤,垂眸掩住惊色——原来,她不仅带着仇恨归来,还唤醒了守渊人失传已久的核心功法【逆潮剑典】,觉醒了逆潮三息。
——时间可逆,万物可回,但每一次倒流,都要以自身寿元为代价。
她轻轻抚过腕间那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逆潮纹,心底有细小的火苗在跳动
——命运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也给了她还击的利刃。
此刻,沈明秋的声音和煦传来:
“骨相上乘,火、水双灵根,相生上品!”。
唱名执事高声记录,“姜执入内门候选,月例一百,赐筑基丹一瓶!”而沈明秋似是不经意,又按了按姜执后颈的骨封,这才收回手,广袖一拂,赐下鎏金腰牌与一只羊脂玉瓶:
“养骨丹,七日一粒,可稳筑基。”
瓶身火漆封口,透出浅浅药香,丹表三道丹纹,属中品品质——与前世一模一样。姜执指尖微紧,垂眸掩去冷光:蚀骨粉,就藏在这三道丹纹里。台下或羡或妒的目光灼灼,林豆偷偷做“恭喜”口型,许三黯然低头。姜执双手捧牌,指节因用力微白,声音却软糯:
“多谢掌门大人。”
无人看见,她垂首时,眼底一闪而逝的森寒。
弟子散去,灯火阑珊。林豆追上来,笑得见牙不见眼:
“以后我们就能一起去内门啦,可别忘了请我喝灵酒!”
许三远远望着,想上前又不敢,最终只嗫嚅了一句“保重”,便隐入夜色。姜执目送他们,心底泛起一点极淡的酸——这些鲜活的面孔,前世都不知不觉死在掌门手里,如今,她要把他们一起拉出深渊。
回到弟子舍,关门,落栓。月光透窗,照在姜执腕间那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逆潮纹上,她弯了眉眼,低低笑出了声:
“沈明秋,你且等着——这一回,我要你亲手捧上的,不再是骨刀,而是你自己的命。”
——戏台已搭,角色就位。
今夜,只是第一声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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