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敌

　　玄溟界，北境，万仞冰原。

　　寒风是这里唯一的语言，裹挟着细碎的冰晶，打在脸上时裹挟着刺骨的灵力。寻常筑基修士在此地待不过一炷香，经脉便会冻结，血脉凝结如冰。可就在这片极寒绝地的腹地，一座孤峰如断剑刺向灰蒙蒙的天空，峰顶之上，有人。

　　那是个二十岁模样的少年，黑发如墨，却偏偏在鬓边散落着几缕早生的银白。他的面容清俊，却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深灰色的眼瞳里映不出任何情绪，只有一片亘古不变的沉寂。呼啸的寒风在他身前三尺便自行分流，仿佛连这片天地都要避开他的锋芒。

　　凌蚀。

　　这个名字近年在北境年轻一代中，是某种禁忌般的存在。天生绝情道体，七情断绝，六欲皆空，修炼速度却快得令人心悸。二十岁便结金丹，成就在同辈中无人能及，心性之冷酷，更是让人闻之色变。

　　他在此，是为了一株即将破冰而出的“玄冰莲”。

　　风声里忽然掺进了别的东西。

　　远空处，数道颜色各异的遁光正狼狈地朝孤峰方向奔逃，遁光之后紧追着一片翻滚的黑云，阴冷鬼气隔着老远便扑面而来。

　　凌蚀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

　　麻烦。

　　他最厌烦的便是这种无谓的牵连。

　　那几道遁光也发现了峰顶的人影，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加速冲来。近了，能看清是四名月白道袍的年轻人，三男一女，个个脸色惨白，气息紊乱。

　　“前方道友！青玄宗弟子遭幽冥海妖人追杀，恳请援手！”为首的青年嘶声呼喊，声音里满是惊惶。

　　凌蚀连眼睫都未动一下。

　　青玄宗？幽冥海？与他何干。他只为玄冰莲而来。

　　就这么片刻耽搁，黑云已追至峰顶，“嗖嗖”数声，五道黑影落下，呈半合围之势。皆着黑袍，面容阴鸷，周身鬼气森森。为首的幽冥海弟子目光掠过青玄宗众人，最终落在凌蚀身上，眼中闪过忌惮。

　　“阁下何人？幽冥海办事，还请行个方便。”

　　凌蚀终于缓缓转过身。他的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在看几块石头。

　　“滚。”

　　一个字，比冰原的寒风更冷。

　　那幽冥海弟子脸色一沉，但忌惮凌蚀身上那股危险气息，强压怒气：“阁下莫要自误！若再不让开……”

　　“师兄！玄冰莲！”青玄宗那女弟子忽然惊呼，指向凌蚀身后不远处。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

　　一株通体莹蓝、散发着纯净寒意的莲花，正从冰雪中缓缓舒展花瓣，莲心处一点冰魄之光流转，异香悄然弥漫。

　　贪婪之色瞬间在幽冥海弟子眼中炸开。

　　“天助我也！”为首者大笑，“小子，现在滚，留你一条生路！”

　　凌蚀的眉头又蹙了蹙。麻烦，果然还是来了。

　　他不再言语，只缓缓抬起右手。指尖并无光华，只有一股无形的寒意骤然弥漫。

　　幽冥海弟子们脸色骤变，他们感觉到周遭的空气正在凝固，连体内的灵力运转都开始滞涩。

　　“动手！”为首者厉喝，五人同时出手，黑色鬼气化作利爪锁链，带着凄厉尖啸扑向凌蚀。

　　青玄宗弟子们骇然闭眼。

　　凌蚀甚至连脚步都未移动。就在那些攻击即将触及他衣角的刹那——

　　“咔。”

　　一声轻响，仿佛冰层碎裂。

　　所有扑来的鬼气、利爪、锁链，在半空中骤然凝固，而后寸寸碎裂，化作漫天黑色冰晶，簌簌落下。那五名幽冥海弟子保持着前扑的姿势，脸上狰狞的表情还未褪去，整个人便被一层薄冰覆盖，生机瞬间断绝。

　　“砰砰砰砰砰——”

　　五具冰雕倒地，碎成一地冰渣。

　　从出手到结束，不过呼吸之间。

　　青玄宗弟子们呆立当场，看向凌蚀的目光里充满了敬畏与恐惧。他们这才明白，眼前这个比他们还年轻的少年，是何等可怕的存在。

　　凌蚀仿佛只是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转身走向玄冰莲。此刻莲花恰好绽放到极致，莲心那点冰魄之光流转到顶点。他伸手，将莲花采下，放入寒玉盒中。

　　全程没有再看那些青玄宗弟子一眼。

　　做完这一切，他转身，便要化作遁光离去。

　　“多、多谢前辈救命之恩！”青玄宗女弟子壮着胆子躬身行礼，“晚辈白露，不知前辈尊姓大名，他日……”

　　“不必。”凌蚀打断她，声音依旧平静无波，“你们的死活，与我无关。”

　　那话语里的漠然，像一把冰锥，刺得白露心头一痛。是啊，对方只是嫌那些人打扰了他取药而已。

　　就在凌蚀即将离开的刹那——

　　一道幽蓝色的遁光，快得如同撕裂空间，毫无征兆地降临峰顶。

　　遁光散去，露出一个身着深蓝长袍的青年。二十一二岁模样，面容俊朗，嘴角噙着玩世不恭的笑意，可那双灰蓝色的眼瞳却深邃如寒潭。周身灵力波动，赫然也是金丹期。

　　青年目光扫过地上幽冥海弟子的“遗骸”，挑了挑眉，随即落在凌蚀身上，笑容愈发灿烂，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

　　“哟，我当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动我幽冥海的人。”青年语气轻松，仿佛在和老友寒暄，“几年不见，凌蚀，你还是这么……不近人情。”

　　凌蚀在看到来人的瞬间，深灰色的眼瞳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周身那原本冰冷沉寂的气息，泛起了一丝极细微的涟漪。

　　他认得。

　　墨渊。幽冥海少主，一个同样天赋绝伦，却让他觉得无比麻烦的存在。

　　墨渊仿佛没察觉到凌蚀眼中的冷意，自顾自走上前，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甚至伸出手，想去拍凌蚀的肩膀：“你说你，下手这么重做什么？这几个废物虽然不中用，好歹也是我幽冥海的人。”

　　凌蚀身形微侧，避开他的手，声音比刚才更冷：“你想替他们报仇？”

　　“报仇？”墨渊嗤笑，收回手，摸了摸下巴，“那多没意思。我就是刚好路过，感觉到这边有热闹看，就过来瞧瞧。”

　　他的目光转向青玄宗弟子，尤其在白露身上停留了一瞬，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弧度。

　　“看来，你这边还挺热闹。”

　　凌蚀不想与他纠缠，转身欲走。

　　“哎，别急着走啊。”墨渊身形一晃，又挡在他面前，笑嘻嘻地说，“听说你刚结金丹？正好，我也刚出关，咱俩比划比划？”

　　他凑近些，压低声音，语气戏谑：“你该不会是……怕了吧？”

　　这一瞬间，凌蚀周身的气息陡然变得危险起来。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冰针在凝聚。青玄宗弟子们只觉得呼吸一窒，几乎要跪伏下去。

　　而墨渊，却依旧笑吟吟地看着他，眼中甚至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凌蚀盯着他，深灰色的眼瞳深处，有什么东西悄然涌动。

　　这个笨蛋……到底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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