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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了
界历5000年,元月。
天光映着檐上的残雪,透过镂刻云纹的长窗洒入殿内。
万华峰主肃面敛容说着些迎新场面话,下方的新弟子们乖乖听着,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悄悄移向坐于上首中央的那个人身上。
——当今灵界的最强者拂霄仙尊,天赋冠绝古今的绝世天才。
霁月光风、仙门表率,无数人心中的偶像。
卫其欢回忆着她身上的光环,在人群中打量着她,目光中含着一丝浅淡而古怪的热切。
她端坐于最上方的华座,玉面含光,笑容温和,目光没有落在任何一人身上,却又让每个人都仿佛被其光辉照耀,如同一尊最完美的神像。
卫其欢站得腿酸,悄悄换了根腿支撑,想:做她的徒弟会是什么感觉呢?
新弟子们鱼贯而出,被单独留下的卫其欢并没有招来太多好奇的目光。
千年难遇的天生剑体,自当拜同为天生剑体的剑君为师。
思及此,他们的心潮又不免涌动起来。
尊者接连飞升,拂霄仙尊光耀一代,时隔三百年又出剑体,莫非,他们要见证第二个群仙年代?
“卫其欢,你可愿拜剑君为师?”
楼长月再度开口,卫其欢没看他,也没看剑君百川,莫名将目光投向归澜。
归澜精准捕捉到她的目光,虽不明所以但依然微笑看着她。
看着这个被御沧门捡到的沧海遗珠,百川终于没理由拒绝的第一个徒弟。
她刚爬完山门,麻衣枯发更添灰头土脸,但既无畏缩亦无自满,站立如一杆瘦弱的竹。
归澜在心中点了点头,看着就是个省心的好孩子。
“省心的好孩子”闻言,腰背微倾,作了个不三不四的揖。
“谢尊上,剑君厚爱。
“但请恕我——”
她声音微哑,但很稳。
“不愿入剑君门下。”
殿中静寂,落针可闻。
归澜没再端坐着,向后倚着靠背,看那严肃的小师叔又皱起眉。
他看了看底下那出人意料的孩子,又看了看旁边同样不省心的,喜悦快要冲出眼睛的百川,尽量维持语气,给她耐心分析着利弊。
“天生剑体自古无几,有个同为天生剑体的师尊是千载难逢的幸事,即便如此,你也不愿拜剑君为师?”
归澜目光转向百川,看他冷漠的神情摇摇欲坠,眼睛简直像是闪着光,漫不经心地给他传了个音。
【这么些年了,你总得有个徒弟,天生剑体,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百川收回了闪光的眼神,狭长深邃的眼眸注视着前方,看来颇为高冷,传音却将他的委屈和窃喜暴露无遗。
【师姐,是她不愿意拜我为师啊!】
她还能拜谁?
楼长月的声音再次响起,“拜师是头等大事,你初入道途,不如在门内多思量几日再做决定?”
御沧剑君当师父,多少人求不得的机会,进了御沧门,难道她还有更好的选择?
她目光再次垂下,却正对上卫其欢的眼。
那是一双明亮而坚定的眼睛,直直地与她对视。
她忽然生出一丝不详的预感。
卫其欢蓦地垂首跪拜,额头抵上手背,看不清神色,声音却坚定。
“仙尊大人冠绝古今,纵横灵界,小人斗胆,望入您门下。”
空气第二次安静下来。
【志向挺大,就是没什么见识,不知道师姐你早就不收徒了吗?】
不该对视的……
她看了眼楼长月,他沉声道:
“门主即将飞升,早已不再收徒,卫其欢,莫要辜负了这身根骨。”
“尊上,曾救我一命,”卫其欢依然跪在地上,声音滞涩却真诚,“本以为此生无缘再见,今有幸得这一身天资进入御沧门,若不能入您座下……”
她停顿了一下,接着道:“那我宁愿回到宁城,继续做个乞丐。”
归澜歪着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她直接或间接救过的人不计其数,也不准备去深究卫其欢所谓的救命之恩。
世人皆知她不知何时便要飞升,对剑之一道更不算精绝,往小处想,百川和她一个辈分,拜她为师也没法倚老卖老。
若说是报恩,自毁道途又算是哪门子报恩?
就冲着名?哪怕赌上道途也要当她几年徒弟?
她想了想近来宗门的繁忙,不确定地想,有人指使?可也不至于搭进来个天生剑体吧?
她又低头看了眼跪拜在地一动不动卫其欢,愉快地下了决定。
想不明白就收下,这等珍宝若是放走了,说不准刚出山门就会被得了消息的门派拐跑。
他们可不会放她下山做乞丐。
她当然也不会。
进了御沧门的宝贝,哪怕是裹着蜜糖的毒药她也要尝尝味——至少,把那层糖衣扒下来。
挂个名的事,她想要就给她,想跟着她学也行,但狂澜剑法她也得学。
楼长月已经不打算再管,一旁一直忙着公务的袭青抬头看了眼归澜,笑了下又低下了头。
百川还在兴奋。
【师姐,要不就先把她扔到南溪学堂上上学,之后——】
【你不想当师父可以,但狂澜剑法你总得传下去。】
【啊——】
归澜看了百川一眼,他委委屈屈地噤了声,她心情好了,声音更加温煦:
“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渊源,本尊也不好辜负了这天赐的师徒缘分。
“那自今日起,你就是本尊座下的第三位弟子了。”
卫其欢抬起头,眼睛亮了几分,喜悦内敛却纯粹。
归澜将她的神情收入眼中,若有所思。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她思绪骤然断裂,陌生而酷烈的剧痛裹挟着无数交错重叠的记忆,如海啸山崩般席卷而来。
灵脉根根断裂,神魂寸寸破碎。
崩塌、粉碎、毁灭,漫长的三秒过后,一切再次归于那片熟悉的死寂。
不,这次有了声音,是一段对话。
说话的人,是——
她蓦地睁开眼。
“弟子卫其欢,敬拜师尊——”
归澜以神识牵引翦魂剑,目光落下,看到一截脆弱而温顺的后颈。
真是熟悉的一幕啊。
她眯了眯眼,起身向下走去。
一步,两步,九级玉阶走完,卫其欢始终温驯地垂着头。
归澜在卫其欢面前站定,忽的轻笑了下。
或惊疑或担忧的目光,在这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中尽数沉寂下来。
归澜本人却像是对殿中沉重诡异的氛围毫无所觉,笑如清风朗月。她伸手想要扶起卫其欢,却突然发现掌心流至指尖的猩红血液。
被捏碎扶手的玉屑同血液一同滴落,落到了卫其欢眼前。
归澜随手清理掉,用灵力托起了面前跪伏着的少年。
看着她隐约透着紧张的面容,归澜一愣,接着拿出一块通体润白,状如暖玉的玉石。
虽然玉牌只能现刻,但她刻了五次,经验丰富,恰逢神魂碎裂,抽点出来也没之前那么难捱。
将形如水浪、又似流云的圆形玉牌交给她,她垂眸与少年对视,用手轻轻托住了她瘦削的手指。
不知抱着什么心思,她又说出了那段话。
“修仙路遥,愿尔,道心澄明,仙途坦荡。”
卫其欢神色怔愣,仰头看着眼前华光照人的拂霄仙尊。
她双眸却并未沾染浮华,如同最皎洁的明月,本应明亮而冰冷地俯瞰世人,此刻却独将她映入眼中。
影像中的人,忽然便出现在了她面前。
像是一场梦。
“弟子谨记。”
她垂下头,某些念头被她埋在无人可知的深处。
那是系统也探知不到的深处。
过往的记忆呼啸而过。
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幕,归澜有些恍惚,抬头望去,袭青三人正朝她走来,脸上是藏不住的疑虑忧心。
不一样了,不是上一次。
她下意识握紧手,掌心勉强愈合的伤口又渗出了血,随手清除掉后,她刚要再次覆上一层灵力,一股充满生机的木灵力却悄然抢先一步,包裹住了她的手。
温暖的,舒适的,让人留恋的。
不知何时,宋映洲已经回来等在一旁,袭青笑意很淡,对大徒弟道:“映洲,是你把卫师侄带回来的吧?正好,你带她去逛逛吧。”
宋映洲那双灵动的狐狸眼看了看师尊,又看了看门主,笑应了声,上前引这位天才小师妹出门,熟悉下宗门顺便领物资。
卫其欢跟着宋映洲走向殿门,最后一瞬,她回头看了一眼,却正对上归澜似不经意的目光。
归澜的脸上依然挂着笑,不是神像一样的完美,而是更加温暖随意的笑容,瞥向她的眼神似乎便也带上了虚幻般的暖意。
归澜随意一瞥,却见卫其欢忽的眼眸微弯,笑了一下。
归澜不再看她,将殷殷切切往她这边扑的百川挡在了身外,看了眼天色,她对三人道:
“有事,先去处理一下。”
费劲解术的百川闻言也顾不上解了,眼睛睁大了些,“什么事啊师姐你不是刚出关吗!还有刚刚……”
归澜已经撕裂了空间消失在他们眼前。
三人面面相觑。
楼长月捏了捏眉心,最后看了眼袭青,沉默着离开了。
百川像突然被抛弃的狗,茫然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怎么都不说话,那他自己去问!他眉头一皱,哼了一声也离开了。
袭青那张向来温和含笑的脸上,如今只有几分凝重的恍惚,他低头将公务划走给归澜发了个讯息。
医修看到的总是比旁人多一些,被奉为医圣的袭青尤甚。
可他对归澜从来就没有办法。
他握紧通玉,一向温和的眉眼罕见地冷了几分,还有些,微不可察的惶恐。
如今的灵界,谁能还能让她露出那副神色?
“大,大人,您是来捣毁这贼窝的吗?”
白净斯文的清瘦男子被精准绑了出来,他的身后,洪流奔涌着冲入山洞,冲破薄纸般的阻碍,将洞内所有见不得光的奢靡暴露于天光下。
靡靡之音顷刻断绝,水中挣扎的人影连痛呼都被吞没。
死一般的寂静中,男人喉结轻动,脸上的表情任谁看都是个清白无辜的被害者,苍白面色和冷汗倒显得他愈发可怜。
归澜神色冷漠,还掺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倦怠。
捆住他的水流中分出极细的一丝,轻轻一勾,他脖颈红绳被拽起,一个粗劣而熟悉的白玉环露了出来。
“是你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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