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那天晚上X乐队来我们城市表演，离开场还有一段时间，我在旁边酒吧点了杯酒等着进场。我惯常坐在吧台，一边喝酒一边发呆。不久后我听到旁边一个声音说话，“来杯金汤力，额外加一片柠檬”。我转头看他，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我慢慢把手挪到杯子上，再慢慢拿起喝了一口，感觉有声音阻塞在我的嘴里。我听到我的嘴巴说好久不见，好小声，可是他还是听见了。他的手握住杯子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他瞄了眼我的杯子，看到我点的酒，他的眉头皱了一下，我知道他想叫我不要喝度数这么高的酒，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回了我的话，说好久不见。
　　很快到了进场时间，我起身准备进去，他也起身跟着我。我看了他一眼，我们两个人谁都没张口。X乐队的演出很精彩，我几次想开口和他说点什么，但还是闭上了嘴。那是学生时代我们都喜欢的乐队，以前一直没有机会到现场观看，没想到在他离开之后的10年，我们还是凑到一起看了。散场后他喊住我，问我要不要一起散步。虽然我不知道有什么好走的，但我还是鬼使神差地同意了。
　　我们一前一后走在海边栈道，这时候是秋天，迎面吹来凉爽的风，我走在前面，风吹得我眯了一下眼睛。
　　想起最后见到他的那天，那天是我走在后面，我低着头不愿意看他，我看到地上的光点闪闪，不知道那是碎石反射的路灯灯光，还是我眼里的泪水。我们没有告别，但我们都知道以后可能再也不会见面。那时候我们也和现在一样沉默地走在路上。
　　在我沉浸在回忆里时，我听到他说，你还是那么漂亮。我噗嗤一下笑了，我回头，问他，这么多年不见你想说的就是这个吗。他摇摇头，很真诚地说，从酒吧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想说了。我知道他从来都这么直白，和当年一样我还是红着脸说谢谢。
　　他问我，你想知道我这几年都去做什么了吗，我摇摇头。路灯下的我们，影子纠缠在一起，就像分别多年的爱侣，我知道当年我们两个人的心意，但那时我们谁都没有开口。
　　然后我听到他轻笑一下说，你不想听也得听。我就知道会是这样，不管我想不想听，我都会听到。
　　我听到他说在草原追逐动物迁徙，在小岛钓鱼看到海豚跃起，在北极圈看到灿烂极光，我听到他抱怨前几年的工作有多辛苦，家里谁谁谁生病了他回去看望他。又听到他在回忆我们经历过的那些事，很多我都忘了，但他却记得一清二楚。
　　就和过去一样，我们总是这样。
　　我继续往前走，我走得很慢，也没有打断他，可是路是有尽头的。
　　我听到他的脚步和声音也跟着我停了下来。
　　我回头看他，他的表情晦暗不明，我想说的话一下子就卡住了。我想我应该笑了，但只是嘴角动了一下，我撩了一下自己被海风吹乱的头发。
　　他问我还是以前的联系方式吧，我轻轻地说，嗯，我没有删，也没有换。我的话飘在风里，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清，只是自顾自地说话，今晚就到这里吧。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懂我的意思，又或许只是装没有听懂。
　　他说，好，走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说，下次少喝点酒。我望着他，还是妥协地点点头。
　　现在回想一下，我可能就是有预感会再碰到他。我已经很久不在外面喝酒了，今晚却偏偏被他撞见。我还记得他第一次碰到我喝酒有多生气，气得他拿起我的酒杯直接灌嘴里，把我点的酒全喝了，明明喝不了这么多酒，却还在逞强。
　　我不愿意再和他有关系，可是又贪恋他曾经带给我的温暖。
　　他果然给我发消息了，我打了很长的一段话，却又全部删掉了，我不知道应该回他什么。
　　我不知道我们还有什么好聊的，聊我们那没有对方踪迹的十年吗，我们的人生已经没有交点了，而且我们都变了好多。
　　不变的可能只有我面对这种场景时的心情，只是我已经能控制住我自己，我没有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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