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猫与他

　　“所有人，会议室，现在。”

　　内线电话炸响。

　　总监的声音又尖又利，几乎要刺破耳膜。

　　林晚星正给设计图描线，手一抖，一道歪扭的折线毁了整张图纸。

　　完了。

　　她慌张的抓起笔记本和笔，包带滑下肩膀也顾不上。

　　挤进人潮。

　　后颈的冷汗顺着脊梁骨一路往下淌。

　　新项目启动会。

　　大老板要来，每个人都把神经绷得死紧。

　　策划部的小张抱着电脑撞到她，没空道歉，只丢来一个苦瓜脸。

　　林晚星缩着脖子往角落钻。

　　刺眼的蓝光闪了一下。

　　投影仪又坏了。

　　调试设备的同事满头大汗，后背的布料湿了一大片深色。

　　策划部为了方案细节，吵得脸红脖子粗。

　　有人拍桌子。

　　“流量明星必须加三个！”

　　有人跺脚。

　　“预算绝对不可能超支！”

　　整个屋子闹哄哄的，比菜场还乱。

　　林晚星一个刚入职的设计助理，在这种地方，喘气都得掐着秒。

　　她找了个最偏的角落坐下，把帆布包死死抱在胸前，想把自己藏起来。

　　视线在混乱里飘荡，最后落在一个男人身上。

　　他穿着件最简单的白衬衫。

　　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臂线条干净利落。

　　在一群西装革履里，他显得格格不入。

　　林晚星盯着他衬衫的第三颗纽扣发呆。

　　那颗纽扣系错了。

　　这人是急着套上衣服赶过来的。

　　男人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全是飞速滚动的代码。

　　哦，技术部的。

　　林晚星下了定义。

　　八成是设备出问题，被临时抓来救场的倒霉蛋。

　　她收回视线，无聊的翻开速写本。

　　铅笔刚碰到纸，总监的开场白就来了。

　　“这个项目，关系到公司未来三年的战略布局！”

　　他挥着文件，唾沫星子在光里乱飞。

　　林晚星听得直犯困，手指却自己动了起来。

　　铅笔在纸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一只蜷着睡觉的狸花猫，在纸上有了形状。

　　这是公司楼下的保安队长，上周三她刚喂过它三文鱼饭团。

　　翻过一页。

　　一只炸毛的黑猫，警惕的盯着前方。

　　那是总跟大橘抢垃圾桶的黑旋风，一靠近就竖尾巴发出威胁的咕噜声。

　　再翻一页。

　　一只橘猫。

　　它胖得流油，仰躺在草地上晒太阳，圆滚滚的肚皮毫无防备的敞开。

　　这是她最喜欢的大橘。

　　附近所有流浪猫的老大。

　　上周五她蹲在花坛边画它，那懒猫还用爪子拍了拍她的本子。

　　画画的功夫，会议尽然就结束了。

　　“散会！”

　　总监一声吼，抓起文件就往外跑，嘴里还叨咕着要去堵大老板。

　　林晚星一个激灵，自己还有份文件要他签字。

　　她手忙脚乱的把本子塞进包里，抓起文件就追。

　　“总监，总监您等一下！”

　　一路小跑，总算在电梯口把人截住。

　　总监不耐烦的接过文件，刷刷签了字，丢还给她，转身就挤进了电梯。

　　林晚星抱着文件往回走。

　　路过会议室，她的脚步骤然钉在原地。

　　我的本子！

　　那个画满了流浪猫的速写本，她最宝贝的东西，落在会议室了。

　　心脏猛的一抽，她立刻转身推门。

　　偌大的会议室以经空了。

　　只有角落的落地灯还亮着。

　　灯光下，有道身影安静的坐在她之前的位置上。

　　是那个技术支持。

　　他没收拾设备，也没看电脑，而是低着头。

　　手里捧着一个眼熟的本子。

　　是她的速写本。

　　林晚星的脸“刷”的一下全热了。

　　本子里全是猫，还有她自己乱写的胡言乱语。

　　这跟被人扒光了衣服丢在大街上没区别。

　　她捏着手指，硬着头皮的走过去。

　　走近了才看清，男人手里还捏着支铅笔，在她的画上涂抹。

　　他专注的垂着眼，长睫毛在眼下落了一小片阴影，握笔的手指骨节分明，很好看。

　　林晚星的视线落在画纸上，一口气堵在喉咙口。

　　他在画的，是那只叫大橘的橘猫。

　　她当时画的急，只画了轮廓，忘了画胡须。

　　此刻，男人的笔尖在纸上停顿勾勒。

　　几笔下去，那只躺在纸上的橘猫，瞬间就活了过来。

　　看着那熟悉的笔触，林晚星胸口发闷。

　　自己的宝物被陌生人碰了。

　　“抱歉，技术支持。。。”

　　她开口，声音又细又弱，窘迫的要命。

　　男人闻声抬头，露出一张清隽的脸。

　　他的眼睛很深。

　　被他这么一看，林晚星的心跳莫名停了一拍。

　　这长相，当技术支持可惜了。

　　她胡乱的想着，伸手去拿本子。

　　“这是我的。。。”

　　男人没说话，把本子递过来。

　　指尖无意中擦过他的手背，是温热的。

　　一股干净的松木香洗衣液味，混着纸墨的气息，钻进鼻子。

　　很好闻。

　　林晚星的耳尖红的要滴血。

　　她飞快的抽回手，把速写本抱得死紧，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

　　“谢谢。”

　　声音小的自己都听不见。

　　她低着头，视线刚好落在他那双锃亮的黑皮鞋上。

　　然后，她愣住了。

　　皮鞋边上，安安静静的粘着几根橘色的毛。

　　那颜色，那长度，跟她画的大橘一模一样。

　　一个技术支持，会画画，画的还这么好。

　　一个技术支持，穿着昂贵的皮鞋，鞋上却粘着流浪猫的毛。

　　林晚星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男人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看了眼鞋子，随即站起身，拿起桌上的笔记本电脑。

　　“不客气。”

　　他的声音很清淡。

　　说完就转身走了，没再多看她一眼。

　　林晚星抱着速写本，再原地站了很久。

　　茶水间，咖啡机咕噜噜的响。

　　她端着杯子，等着那续命的液体，脑子里全是会议室的那一幕。

　　“王总监，您真是我们的救星啊！这次的项目要是没有您，我们可怎么办啊！”

　　油腻的声音从门口飘进来。

　　林晚星回头，是策划部经理陪着总监。

　　“行了，别拍马屁了，”总监摆摆手，脸上的褶子却笑开了花，“这次的项目，关键可不是我。”

　　策划经理立刻接话。

　　“那是那是，主要还是得靠沈总运筹帷幄。”

　　总监满意的点头，目光在茶水间里扫了一圈，最后停在窗边。

　　“沈总。”

　　总监的声音瞬间拔高八度，又恭敬又谄媚。

　　“您喝点什么？我给您泡。”

　　林晚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窗边站着个熟悉的背影。

　　白衬衫，很挺拔，手里端着一杯清水。

　　是早上的那个技术支持。

　　男人闻声回头，淡淡的回了句。

　　“不用。”

　　林晚星的大脑“嗡”的一声。

　　空白一片。

　　沈总？

　　哪个沈总？

　　难道是。。。那个传说中从海外总部空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新任设计总监，沈砚之？

　　玻璃窗外的阳光晃得她睁不开眼。

　　她忽然想起速写本里夹着的那张便签纸，上面是她写的字。

　　“大橘今天没吃早饭，是不是生了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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