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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等待…像一只狼…
她在海拔4046.3遇见蓝桉。
风像一场悼念,吹乱蓝桉的发。那眼中,是化不开的浓色。
明明才十几岁,明弈想。她看着那道身影——一脚跨在嶙峋的石上,向绵延的山眺望,厚重的水汽湿濡她纷飞的长发。
明奕在第一次集合时便注意到了她。淡漠的,疏离的,孤身一人。
不像那个年纪的孩子。
“小奕啊。”帐内,歌舞烤肉,旅行团沉浸在欢乐中。
明奕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谁。帐内一百多人,时不时的吸氧声杂着高亢歌声,她放大了音量。“诶!阿姨!”
“有没有相中的?上去跳啊!”阿姨刚去贡献了个哈达,正在兴头上。
明奕一噎,哈哈拿起牦奶喝,囫囵了过去。
她报的是个夕阳团,都是退休阿姨,正是见着认识的小姑娘,开口闭口对象的时候。
舞动如花的裙摆,似乎永不会停息,人们陷在狂欢中。
明奕自人群中错开眼,最后目光,转了一圈,仿佛终于走完过场,放到了蓝桉身上。
特别的人。明奕想,矛盾感怎会在一人身上如此明显。
蓝桉仍然披着发,她将冲锋衣脱下,清瘦的手拿着氧气瓶,一点点吸着。
她很白,也许因此红润了些。
将氧气瓶放下后,她闪烁的目光便放回到了中央。
那世间的热闹吸引着她,不然她不会那样弯眼笑。
她的心为之振动,灵魂却又似乎游离。
明奕望着她的侧颜,不自觉得,想从那眼中窥探,望进。
以至那双眼如愿迎上时,她一时呛了下。
只一瞬的,明奕瞧得清楚。那眼中闪过未退的冷意,但很快。
蓝桉有些措然得微笑了一下,缓缓移开了。她静坐了一会儿,而后肉眼可见得忙碌了起来。
明奕尽收眼底,暗自笑着,尽管被警示了那么一下,但仍没脸没皮得盯着人瞧。
她知道这很失礼,但缺氧的大脑似乎奔逸。
所以蓝桉状似无意得回瞥时,还是怔了怔。
两道目光越过空气,毫无遮挡得相交。
蓝桉的眼尾压了压,瞧不出来。
但她到底是没再做什么,而是收回眼,重看去了舞台。
自然是生气了,耳尖却也红了。
贡那的风于更高处流浪。吹动着厚重的云。
雨总是不着痕迹得突然落下。瓢泼着要将一切倾颓时,又绵绵得,挥起了雾。
无尽的雾又笼罩起山体,在每一次呼吸时存在,在烈阳中消失。
经幡在空中起扬。
似乎在第一次注意到后,明奕便形成了某种既定的习惯。
她会在远处望向那个人影。小心地,不打扰地,目光却又灼热地。
她看见蓝桉在草原驻足,在溪水畔垂望。在松杉林眺望,手里总持着那部相机。
她会拍雪落山峰,烈日金辉,会拍一切壮美而著名的景点,亦更会停在无人处,在人群外,远离着人群,拍残月,卧枝,和飘散于空中的一撮羊毛。
她会拍怪相着咀嚼得牦牛,踩到牛粪的牧犬,拍浩劫般的雾,被浸透的草面…
明奕似乎在透过蓝桉的眼,看世界。
她逐渐热衷于此,不亦乐乎。尽管她知道这很…算了,她不想找理由。
海拔4042.5,额侧雪山。
蓝桉没有跟随旅行团而去,她望着茫茫的人影,而后将目光放到了远处的额侧上。眼中是震撼与泪水。
她很安静,就站在阿伽蓝天湖旁,将手插在兜里,冻红的脸颊,晶莹的眼,如湖水一般澄澈,明亮。
冰晶在树枝上结加,冷冽的风吹不动冻结的湖水。
千尺冻域,日照金山。
明奕手里拿着邦硬的蒸糕,咬了一口,脆脆响,嫌弃得看了一眼,随意塞回背包里了。
她迈开步子,停在了阿伽蓝湖畔,搓着手拿出手机,拍下了金山,而后将照片发到了群里。
:诶诶诶,今日份补给已就位,感谢莫律百闲之中敷衍我们。
:莫律已提刀。
:莫老师…你这个拍得……有点艺术?
:“驳回”。【莫律警告?】
明奕将照片扩大了看,缩小了看,没瞧出什么不对。
就,看树是山,看湖是山。全是山。
:对方撤回了一条信息。
群里一时笑疯了。
明奕叹了口气,挑挑眉将手机收了起来,抱着手习惯性地看向蓝桉。
恰巧看见她急急忙忙将脱手的相机抓回来。
而后在雪上一打滑,结结实摔进了薄雪中。
“呼……………”蓝桉长喘了口气,她侧在地上检查着镜头。
而后便将相机抱在怀里,埋着头忍痛。
蹲起来小小一只,由于跑的位置太偏,甚至无人注意到。
明奕皱住眉,快步上前。却见蓝桉已经站了起来。
她拍掉冲锋衣上的雪,将相机挂好,向雾凇深处走去。还有点跛。
淡绿色的冲锋衣在白茫茫中,如同一抹生机。
明奕迈步。
又止住了。
从海拔4042.5,延国道下,将在3900,遇见色达。
旅行团并未在天葬这一天停留,供氧的环巴在国道上绵行着。
猩红的色彩如同天灯,在谷底明灭。
明奕回头,意料之外的蓝桉并未拍摄,那双深般的眼透过窗,凝望着秃鹫风眼,长久的,任盘旋的鸟,在她眼中飞翔。
夜的凝视在贡那尤为明显。寂静的风在旷野肆意。
明奕透过窗的映射,看见了蓝桉。她已然靠着座椅睡去,觉很轻,总不安得动一动。
明奕盯着她垂合的眼。思绪渐渐飘远。
蓝桉是孤独的,但又好像并不,清瘦的身体,似乎蕴藏着无尽的力量,她安静,亦于一人世界中张扬。
那样的人,怎会有人不为之驻足停留,目光从及。
贡那的山体总是雾恻恻得。明奕无数次望向蓝桉,眼前亦似乎愈来愈清晰,她彷徨得,望见了那颗炽热的心,比之所有,都振聋发聩。
只是有些可惜,她没有在最开始便发现蓝桉。半个月的行程,似乎流去得太快。
旅行团由各地而来,几个阿姨已经离去,剩下的也没在候机室闲着,一群得逛买去了。
明奕带着耳机,音乐自骨传导着。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
她的余光时而瞟向旁边。
蓝桉第一次坐得很近,隔了一个座。
睫毛静静垂着,两手拿着手机打着字。
她似乎看到了什么,唇角轻轻弯着。
也恰是这一刻,贡那时如同野风般的蓝桉,拥有了烟火气。
明奕收回眼,脑中却仍截停着适才那一幕。
蓝桉没有买什么贡那的特产,她抱着相机,在盛夏的季节,穿着青绿碎花裙。
那相机里是最珍贵的照片。
明奕手中左右提着袋子,在接机口最后望了眼那处背影。
四个小时的飞行,她暗自驳回了开口的想法,在行李箱滑动的时刻,心里突生了丝惘然。
“莫老师!”呼唤在人海中响起。
明奕回了神,扬起笑容,回挥了挥手,迈开步子。
也许值得庆幸的,是蓝桉扎根于这片土地。
平原的阳光刺眼,蝉鸣在稀疏树林间叠起。
蓝桉眯着眼,仰望着天空。外套挎在臂弯。
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她回身。手从拉杆上松开,接住了飞来的拥抱。
沈誉捧着蓝桉的脸,吻了上去。“好久不见。”她轻声呢喃。
蓝桉缩了缩肩,自然退开。“行李呢?”她往沈誉身侧看了眼。
“这次来是私奔诶,当然是身无一物喽。”沈誉摆摆手,勾下蓝桉的一根发,反接过了蓝桉的行李箱,牵着人走。
“投奔。”蓝桉瞥了眼握着的手,浅笑一下纠正道。
艰涩的机械声在林道侧响起,大门被打开。
久未通风的阴燥随着黑暗一同扑来。
“多久没回来了。”沈誉的声音沉了些,她回头看向蓝桉,却又自然而然得调侃一笑。
蓝桉进去按开了灯,别墅内霎时明亮透彻。
“许久。”像是刺痛陈伤的刺。但蓝桉已然释怀。
她将相机放下,为沈誉摆下属于她的拖鞋。
沈誉将门关上。走去贯穿的落地窗,将那六米高的窗帘拉开。
厚厚的帘子,仍需手动。
蓝桉将另一半拉开,拍了拍手中的灰。“呼…………”
她望着映目的绿茵。明媚一笑。
“让你尝尝我留学多年练就的手艺。”沈誉将衬衫袖子揽起,打了个响指,转身便丝滑进了厨房。
蓝桉不会做饭,至少没有太多天赋。
她靠在台边,默默洗着西红柿。然后递去。
“案子…怎么样了。”沈誉接过,熟练地几下切开。
蓝桉眨眨眼。“该结束了。”
“要我陪你去吗。”
蓝桉摇摇头,安抚一笑。“不用,律师会联系我。”
语毕,电话便打了进来。
蓝桉洗干净手,走出厨房。
“您好。莫律师。”她的声音在空荡客厅里响起。
“蓝小姐,案子可以开始了,现在方便过来吗?”
蓝桉看了下时间,倒是很少有律所会这个时间点找当事人。“好。”她挂断电话。
沈誉的声音从里头传来。“……啊?现在就走吗————”
“飞机坐久了,我也吃不下。”蓝桉拿出证件和资料,走去玄关穿上了鞋。沈誉追出来时,她已然开门走出去了。
沈誉望着在远处招手的人,叹了口气。说给自己听。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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