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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初遇
巴黎的秋雨,总带着一种黏腻的阴冷,不像故国的雨那般爽利。
沈析缩了缩脖子,将风衣的领子里的更高些,手里的伞在疾风里摇摇晃晃,几乎要被刮得骨架分离。
他加快步伐,只想尽快穿过这条位于玛黑区边缘的、灯光昏暗的小巷,回到他那间虽然狭小但至少干燥温暖的公寓。
巷子深处弥漫着垃圾箱满溢的酸臭气味,混杂着雨水泥土的腥气。水洼映着远处街灯模糊的光晕,被雨点砸得支离破碎。沈析小心地避开积水,目光不经意扫过巷口与大街交接的那片最深沉的阴影。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哪里。
一团模糊的比夜色更浓的黑影,蜷缩在湿冷肮脏的水泥地上几乎要与墙壁融为一体。最初一眼瞥过去,沈析还以为那只是一-大袋被丢弃的垃圾。
但他多看了一眼。
就那一眼,让他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滞了片刻。
那不是垃圾!
那是一个蜷缩着的人形。一动不动,仿佛失去了生机。雨水无情地冲刷着那具身体,混着在地面上蜿蜒扩散的令人触目惊心的暗红色液体,流入下水道的格栅。
沈析的心脏猛地一缩,攥着伞柄的手指瞬间冰凉刺骨。理智在尖叫着催促他立刻离开。
这种地方,这种时刻,任何麻烦都意味着危险,是他这种试图在异国他乡寻求平静生活的人绝不该沾染的。他自身难保,哪有余力去管他人的死活?
他几乎就要抬脚绕开,假装什么也没看到。
可就在这时,那团黑影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一个细微的、几乎被雨声完全掩盖的痉挛。
透过淋漓的雨线,沈析的目光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陷在青紫肿-胀的眼眶和斑驳的血污里,几乎难以辨认。漆黑、空洞,像是被掏空了所有内容的深渊,只有最深处残留着一星半点野兽垂死前的微光,冰冷、麻木,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绝望,能将人的灵魂都拽入其痛苦之中。
像一条在寒冬街头被碾碎脊骨、奄奄一息,却依旧本能呲着牙发出微弱威胁的野狗。
沈析的呼吸彻底滞住了。他盯着那双眼睛,脚步像被钉死在地面上,再也无法挪动分毫。一种强大的冲动几乎要压到了一切理性的警告——帮助他,拯救他。
你要做点什么。
沈析鬼使神差地缓缓蹲下身,将摇摇欲坠的伞倾向那具冰冷的身体就像无数次把伞留给野猫那样,试图为那个人遮挡住哪怕一丝风雨,即使自己的半个身体瞬间就被雨水打湿。他声音发紧被哗啦的雨声压得几乎要听不见:“......喂?你还活着吗?”
没有回应。
只有雨水敲打伞面和地面的单调声响,以及那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的、 胸膛的起伏。
沈析不再犹豫。他脱下自己那件半旧的呢子风衣,手指因为冷和莫名的紧张而微微颤抖。他极其小心地、试探着将风衣披盖在那人冰冷的头上、身上,试图阻隔这要命的寒冷和雨水。他笨拙地想检查伤口,指尖掠过冰冷湿滑的皮肤,触目所及全是青紫和狰狞外翻的伤口,新的旧的叠在一起,几乎找不到一块完好的地方。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他咬咬牙,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费力地将人从冰冷的地面上半抱半拖起来。那身体沉得惊人,冰冷的温度和浓郁的血腥气几乎让他作呕。在他踉跄着试图站稳时,一只冰冷得如同铁钳的手突然死死攥住了他正在用力搀扶的手腕!
那力道大得吓人,根本不像一个重伤之人应有的力气。
沈析痛得倒抽一口冷气,低头,正对上那双眼睛。
此刻,那眼底的空洞被一种极致的警惕和凶狠取代,死死地盯着他,像是濒死的困兽要用最后的力量从猎人身上咬下一块肉来。那喉咙里挤出破碎嘶哑的一个音,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滚...开...”
沈析心跳如鼓,撞得胸口生疼。他没有甩开,反而用空着的那只手更稳地扶住对方,放轻了声音,像怕惊扰到什么易碎的物品:“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你伤得很重,需要帮忙。我带你离开这里。”
那只手又攥紧了几分,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肉里。他们对峙着,雨声哗啦,成为这阴暗角落唯一的背景音。
几秒后,或许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那攥紧他的手指猛地一松,垂落下去。眼睛也无力地闭上,头彻底歪向一边,失去了意识。
沈析不再有任何迟疑。用尽全力撑起这个沉重而冰冷的陌生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踉跄着冲进迷蒙的雨幕之中。
那把破旧伞被遗弃在原地,很快被雨水打得歪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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