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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诺维往事
火车喷着气,停在站台旁,等火车的人很快上车了。
德瑞玛提着包,走到车站的售票小屋旁。
上个月,她在USGS参与一项位于美国西部科罗拉多高原的野外勘探与地质填图项目时接到了来自家里的信,却是邻居写给她的。
信里说她的母亲向来健康,却突然在家里跌断了腿,已经住进了医院,让她赶快回去。
车站售票小屋里只有一个戴着眼镜的老男人,一靠近能闻见小屋里散发出一些旧木材和煤灰的味道,窗口处的木框油漆已经脱落了,露出底下深浅不一的木材原色。
德瑞玛敲了敲窗口的木框。
“劳驾,一张票,去莫诺维。”
窗口后的老男人头也没抬,从一本卷了边的票据本上撕下一张票,用一根粗短、沾着墨水渍的铅笔在上面划了几个数字,从窗口推出来,声音粗哑。
“三美元七十美分。”
德瑞玛从皮夹里数出零钱,在柜台上稍稍整理,递给了那个老年售票员。
她接过票,没有立即离开,站在原地略扫了一眼目的地和票价。
窗口的售票老人扶了扶眼睛,嘟囔,“有疑心病的年轻人。”
德瑞玛抬头朝他笑了笑,“职业习惯。”
售票老人冷哼一声,拿起钱扔进身旁的抽屉里,“一刻钟后,三号站台。”
“我知道。”德瑞玛朝他略一点头示意。
列车员吹响了哨子,刚才停靠的火车猛地一动,很快开走了。
德瑞玛把车票对折放在皮夹一个单独的夹层里,顺着人流走,走到第三站台。
她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没有等多长时间,火车呜呜的进站了,她登上了火车。
她坐下一会儿,一群年轻人坐到了她的斜对面。
他们正大声讨论新上映电影的情节,现在终于结束了对愚蠢的金发女郎的批判,说到那些大块头肌肉男了。
他们真的吵极了,德瑞玛坐在斜对方听的一清二楚。
棕发的男孩正大声说笑,向对面的女孩们展示自己有着大块肌肉的胳膊,他得意洋洋,“瓦莱里,我的肌肉可是实在家伙!”
他叫作瓦莱里的女孩有着一头顺滑的黑发,里面穿着一件奶白色真丝衬衫,带着珍珠耳环,姿态一看就知道出身名门。
她抬起手,捂嘴轻轻的笑了起来,手上的蕾丝花边微微蹭过了崭新的羊绒开衫,她的眼睛是华贵的绿色,只是笑起来有些刻薄。
“杰布,我们都已经知道你是个大块头了,收起你那肌肉吧,现在可是在火车上。”
她眯了眯眼,无聊的打量着四周。
“如果不是那该死的课题考察,我才不会和这些下等人一起坐火车,这恶心的地方!”
她兴致缺缺的抱怨,声音尖细,周围的乘客不由自主的打量她,又因为她周围的年轻人们移开了眼。
她的对面,一个红发脸上有些雀斑的男孩和那个叫杰布的肌肉男已经迫不及待的哈哈大笑起来,而她身边一个穿着天蓝色T恤搭工装夹克的女孩则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不客气的开口。
“行了,瓦莱里,我们都知道我们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不要再抱怨了,如果不是你非要来的话,我们也不会在火车上!”
名叫瓦莱里的女孩不悦的皱起眉头,想说什么。
红发男孩连忙开口。
“莱拉,别这么丧气,你不也答应了这次考察旅行吗?”
莱拉不耐烦的在座位上换了个姿势。
红发男孩继续说,“再说了,多刺激啊,这是一场冒险,我们可是一个小组的。”
莱拉打断他,“行了,利亚姆,别再喋喋不休了,说起来,卡伦去哪里了?”
名叫利亚姆的红发男孩挠了挠头。
“或许是去透气去了,他受不了有人不停的说话,你知道的。”
瓦莱里不屑的发出一声嗤笑。
德瑞玛见状收回了目光,自从她开始读硕士,无尽的课题、研究到终于开始求职,她实在对这些年轻人的弯弯绕绕不感兴趣,她站起身,决定去通风口透口气。
德瑞玛·伊莱恩·卡特,一名硕士毕业生,出生于莫诺维小镇,也即将受人推荐调回到小镇里成为一名政府员工,一位地质项目的调查员。
莫诺维小镇位于尼奥布拉拉河和密苏里河之间,离最近的社区林奇大约11.14公里,镇子里有3间杂货店、一座教堂、一所学校、一座图书馆、几家餐馆和一所监狱 。
德瑞玛的父亲是镇上的电影放映员,早已去世。
母亲是镇上的图书管理员,向来热心,乐于助人,不愿意离开莫诺维这个小镇。
莫诺维如此偏僻,只有火车偶尔停靠,除了大学时的假期,说实话,她很少回到这儿。
要去通风口也不容易,火车上的夹道十分拥挤。
过道站满了要去卫生间,去行李架和去买东西和补票的人们,不乏有左右打量的伺机而动之徒探头探脑。
现在火车要经过隧道,钢轮和轨道的接缝撞击声轰隆隆的叫了起来,声音浩大,灯像是被惊到了,躲闪似的晃了两下,人群是一片嘎嘎叫的鸭子,顿时惊慌失措的拥挤起来。
德瑞玛警惕的捂好自己的公文包,里面装了她的调任文书和身份证明,路过这窄小的像一片薄薄的树叶的通路。
她一路上说了无数句借过,终于从人海里脱身,灯光晃荡着,把她的金发在这片略昏暗的空间里照的发亮。
她不知被谁的手肘猛推了一下,又被不知谁的行李绊住了脚,一个踉跄,撞上了一个硬邦邦的胸膛。
不是粗织的羊毛外套的触感,反而是更丝滑的面料的触感。
德瑞玛暗道不好,以她的经历来看,这些先生都不喜欢冒失的女士,而且难缠。
她借着对方扶着她的胳膊直起身,一股窗外冷雨混着百合香气的气味向她袭来,几乎把她笼罩了,她站定,向对方道歉。
“真是抱歉,先生。”
她抬头,撞进那双沉静如夜间森林的眼睛里。
他半长的碎发轻轻的垂在眉间,皮肤白皙如同夜间闪光的雪,睫毛投下的阴影在眼下积着,像是一片潮湿的雾气。
内里穿着件浅杏色的高领衫,外搭一件深碳灰色羊毛西装外套,肩线利落,他看起来还年轻,有种忧郁的气质,没说话,只是扶着她的胳膊让她站稳。
“你没事吧?”
德瑞玛又问,他摇摇头,发丝也跟着轻轻摇晃,眼睛亮极了。
“不。”
他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又紧紧的把嘴唇闭上了,灯光昏暗,德瑞玛看出面前的年轻人好像有些闷燥,脸上倏地漫开一层薄红。
德瑞玛要承认面前是位年轻的绅士,她笑了笑。
这隧道里的风不知从哪处缝隙里钻进来,把他身上的冷百合香气吹的直往她鼻子里钻,她往后退了半步,把过道让开些,冲他示意。
“前面还有空位,请吧,年轻的先生。”
她略略笑了笑,因为面前这个礼貌而有趣的青年。
火车终于从隧道里出去了,一片光猛地冲出来把世界照的透亮,他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往旁边挪了挪,让她先过。
德瑞玛走的时候回头看了眼,见他还站在那里。
他的目光盯着窗外火车穿梭而过的田野,视线飘忽,像是看一团闪过的幽灵,她笑了笑,转身继续走,金发在阳光里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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