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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六娘,要怪就怪你命不好,怎地生在我们高家?既做了父亲千娇百宠的幺女,又是张妖艳狐媚的勾人脸,和你青楼出身的生母越氏一样,都是命贱又福薄的娼妓女罢了——”
昏黑的牢房里,腐臭霉酸,那女子低婉柔和的声音平铺直叙,悦耳动听,每一个字吐露出去却都极尽刻薄恶毒。
“贱人!你一个庶出的破落县乡女也配染指这偌大王朝唯一顶顶尊贵的世家长公子!来人!给我拿下这个不知羞耻、以下犯上的女人!拖下去重刑拷打!打到她认罪伏诛为止!”
勃然大怒的老夫人语气极怒,极厉,愤怒得原本佛眉慈目的脸都有些可怖扭曲。
“珠儿啊,你走吧,你如今满身污名又是破败贱身,高家已经不是你家了,你就当是为了你那几个从小便疼宠你的姐姐,为了她们的锦绣前程,你走吧,永远都不要回来了,算爹求你……”
门庭后角偏门处,老态龙钟的锦服胖男人怜悯地看着地上跪着不住磕头的女人,眼底却无半分父女情分,精明锐利又阴冷无情。
天地茫茫何处归?众叛亲离尝尽人间百苦,何处安身?何处去?
佛祖,你若有灵,给信女一点迷津指点吧!
枯山恶水的山巅破庙里,乞丐之相的女人无助地趴在佛前哭泣,绝望崩溃,哭得嗓子嘶哑,庙外骤雨停歇。
“有心则灵,有信则灵,佛祖庇众生,众生渡佛,佛即众生,众生即佛——”
破庙门口施施然走进来一名破布袈裟老和尚,脸上带着的笑容在看见女人被毁尽的丑恶容颜和只剩的一只手一条腿而微微凝固。
女人回头,面目丑恶,狰狞恐怖,犹如女罗刹恶鬼降世,却满脸泪痕,可怜可叹又可悲。
老和尚作揖,语气悲悯:“阿弥陀佛。”
女人不理,只问:“佛祖显灵可让我解脱吗?”
和尚望着陈旧破碎的佛塑说:“佛非神灵,且何为女施主的解脱?”
女人摸着被毁容的丑陋脸庞说:“报仇雪恨,或是死。”
老和尚不语,静默温和地看向女人的脸和缺了手脚的伤病身子,也许面前的乞丐女同人有过什么深仇大恨,但如今这副身体别说什么报仇雪恨,活下去都异常艰难。
死,或许是最好的解脱,不是或许,而是唯一的解脱。
红尘纷扰杀人向来不留情,世道更是不容女。
思及,老和尚终于大发慈悲地开口,对女人说:“佛祖能否助女施主解脱贫僧暂且不知,但贫僧愿助女施主解脱,往生极乐,重生自得。”
破庙前堂后厅都是裹挟拦不住的山风,呼呼而来,萧萧素去。
两人于风雪破庙中的佛前静静对视,无言胜却千万语。
女人也很奇异自己对面前这位破布袈裟的老和尚竟如此投缘。
她忽而又落泪,艰难地支起来自己的残缺身子,郑重地对着满是残损和尘灰杂草的佛塑重重地磕了三个头,拜了三拜。
佛不渡我,我不怨佛,缘解于佛前,尘怨自堪破,此生不留情。
女人默然心念着这话敬拜佛塑,然后又半爬着转身支起身子给老和尚拜了三拜,她以手覆额,头贴在地上久久不起,语气苍凉凄清:“信女愿得师父解脱——”
“师父,我姓高名琼珠,原是岭南同扬州府下旬邑县县丞之女,因家中父母和姐姊们的利用迫害而沦落至此……”
闻言,老和尚微微叹气,一般这样女子故事的后续都是“因家道中落”或是“家中变故”或“贼人陷害”才沦落至此,此女如此遭遇却全因至亲家人之故,实在令人唏嘘悲怜。
女人哽咽继续说:“信女一生不曾作恶,却因曾有倾世容颜遭人记恨,家中嫡母和姐姊最甚,恨我入骨,要我生不如死地活,怪信女这一生活得太愚昧天真无知,所以受尽人间百苦,不得解脱,是我犯蠢,是我活该,我怨过恨过,痛苦过,挣扎苟且偷生过,如今,只想得一个彻底的解脱罢了,师父,你救救我吧!”
老和尚双手合十作揖:“女施主言重了,贫僧一山野老和尚,救不了任何人,不过是尊我佛缘法,顺因果轮回罢了。”
乞丐女听不懂,只道:“师父,我不想入轮回再为人,做人实在太苦,太难了。”
老和尚闻言微微一笑:“轮回与否,佛自有安排,贫僧也无能为力。”
乞丐女凄然乞求:“若有来生,我、我想要……”
她说不出自己想要什么,只是开始哀哀流泪,像是要流干这一生的眼泪。
寻常人见她这如此丑恶鬼修罗面哭泣只会惊悚害怕,老和尚看着却神色平静淡然,目光触动怜悯,充满包容宽解。
三天后,这座荒山山顶立起一块无字木碑,老和尚抱着瓦塘罐子在山前撒白粉。
细腻的白粉随风飘荡,荡入远天,亦坠入山崖下,融入地面雪尘堆。
老和尚最后放下罐子,望天微叹:“女施主,你如此得解脱,可否安息了?”
他按女施主遗嘱,火葬她的尸身,洒掉她的骨灰于天地间,不挖坟,不立冢,却实在怜惜此女身世凄惨可怜至极,还是于山巅立起一块无字木碑,祭奠此女,同时也不算违背女施主遗愿。
如此安排自己身后事,老和尚问过她为何如此,她只笑了一下说:“我想干干净净地走,在这尘世间什么也不留下。”
“阿弥陀佛……”
老和尚最后转身离开,消失在茫茫风雪里。
——阳春白雪的三月,天高云淡风,一派生机勃勃。
人却各有悲欢,不似四季分明。
“旁的院落都是喜洋洋的,下人们都得了不少好,我们院儿如今却是守着病殃殃的六姑娘,盼不见六姑娘病好全乎儿,也看不见什么得赏好处,唉!”青盈抱着药包走在廊下跟同行的丫鬟低声如此抱怨。
“咱六姑娘向来最得老爷夫人欢心,这次六姑娘落水后实在病得太狠了些,老爷城里城外到处找大夫给六姑娘看病,府里的药材都是最紧着六姑娘用,夫人和其他院儿的小姐们也都时常来看六姑娘,你嘴得咱们六姑娘跟在府里失宠了似的,当心祸从口出!”春柳皱眉呵斥她住嘴,端着药盅托盘冷脸往前走。
青盈立马追上去打嘴讨饶:“柳姐姐,是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你说得对,咱六姑娘一直是最得宠的,旁的不说,六姑娘生得貌美如花,倾国倾城,谁见了不喜欢不疼宠的?”
春柳是六姑娘院里的管事大丫鬟,更是贴身伺候六姑娘的心腹丫鬟,她一个外门伺候的低等丫鬟根本开罪不起。
闻言,春柳却停下来看着她叹气一声:“你嘴笨就慎言,这话我跟前说过一次就行了,旁人听了又容易给六姑娘抹黑招祸患。”
青盈听罢神色一怔,随即立马机敏反应过来春柳意有所指,上次六姑娘落水就是在赴宴时同人起口角争执不慎落水,实情却是因为六姑娘美貌太盛,不施粉黛也光彩夺目迷人眼,官家小姐群宴上被人嫉恨推下初春破冰尚有寒霜的湖池子里。
因得对面家大业大父兄官大,家族权势在旬邑县很厉害,众目睽睽之下都瞧着她家六姑娘被推下去的,也都装聋作哑,视而不见,只当六姑娘自己不小心落水的。
回府后,老爷夫人得知此事也只能隐忍不发,高老爷人至中年,官运忒霉,混迹官场大半辈子也只在旬邑县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混到县丞的位置,官职小,俸禄少,但凡是个有点权势财气的主儿,高老爷都开罪不起。
说来说去,最霉最惨的应是她家六姑娘,平白受了一场害,还只能吃哑巴亏,落水倒春寒的冰湖后,断断续续病了三个月人才勉强好起来,大夫说从此落了病根,不大好治,只能精细养着慢慢治好身子骨,人憔悴不少不说,性子也变大发了,更沉默寡言少语,更容易惊惶落泪爱哭了。
可怜的六姑娘,春柳和青盈站在六姑娘居住的厢房门口对视一眼,两人都眼神复杂又忐忑。
慢步进了厢房,春柳率先对内室开口说话:“六姑娘,药煎好了,您该喝药……啊!六姑娘!!”
“来人!快来人!”
“发生何事?怎么了?”
“快去叫大夫!不,快去请老爷夫人来!六姑娘割腕了!!”
是夜,云清院一片灯火通明,哭声连续不绝。
“珠儿啊!你怎么这么傻?怎么就想不开了?”
“小六,快点醒来吧,不要让爹爹娘亲担心你了,快醒来吧……”
高琼珠醒来的时候,床边全是人,哭吵声不断,似在给她哭灵。
白发苍苍的老大夫被又高又胖的高老爷高文兴一把抓住往她床前怼,神色激动兴奋:“快,快!大夫!我幺女醒了!我家六儿醒了!快给她看看病情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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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好奇这一收藏是谁?是晋江抽了还是真有人收藏?所以打算先写这本,后台其实开了很多本,全都懒得写就没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