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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挣扎
黑白相间的琴键在指尖下跳跃,流淌出舒缓而深邃的旋律。但这旋律在我贫瘠的想象里,却扭曲成了阴暗下水道里肮脏老鼠的影像——它们在腐臭的污水中翻滚、爬行,浑浊的水珠飞溅又落下,循环往复。我毫不怀疑这联想恰如其分。
美往往带着罪恶。
在我眼中,黑白分明的琴键,如同禁锢生命的格栅,我本不该指望自己能从中联想到什么光明的东西。然而此刻,看着那灵巧跳跃的音符,平日里对它的刻板印象竟烟消云散,反而觉得它透出几分生动。大概,只因为操控这些琴键的人是我哥。
爱屋及乌,这道理简单得无需质疑。
四岁那年,亲妈改嫁。五岁,亲爸就领了个女人回家,顺带捎回个七八岁的“拖油瓶”——那就是我哥,付以礼。
我爸邹秉魁从来就不是个好东西,我完全有理由怀疑他们在我妈改嫁前就勾搭上了。但我哥告诉我,他和我没有半点血缘关系。我信。我能无条件信任他,谁让我这么死心塌地地喜欢他呢?他说什么我都信。
我哥生了一副顶好的皮相,但不像他那刻薄的生母,大概是随了他那早逝的可怜父亲。他是他妈的拖油瓶,我是我爸的拖油瓶,我俩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我不能这么想。因为他和我,终究不是一类人。
他像阳光,开朗、温和、善良,走到哪里都自带光芒。
而我,就是个没人要的泥巴种,脾气臭,看什么都灰暗。
我不配和他相提并论。
我想画下他的样子,但又不忍心让天使坠入我这摊污泥,怕把他画脏了。于是,我调转视线,近乎自虐般地将琴键挪入另一张画布。它们变成了高低错落、棱角分明的矩形台阶,如同森然矗立的墓碑。那双飞舞的手被我抹去。画布中央,只剩下一个穿着黑白条纹囚服的小人,孤零零落在台阶上,肢体扭曲,神情空洞绝望,仿佛被困永无出路的迷宫。
琴声停歇,哥的脚步声靠近,哥又来欣赏我的新作。
“怎么不把我也画进去?”他笑着问,声音温和。
我心脏漏跳一拍,扯出敷衍的弧度:“你猜?”目光瞟向墙角那团废纸。
他不再追问,视线落回画作,神情专注。画面上只有红(囚服小人干涸血迹般的暗红)、黑、白,线条狂乱纠缠,弥漫着令人窒息的不祥气息。
他就这么对着这幅扭曲的东西,看了足足半个多小时。没有厌恶,没有困惑,仿佛在凝视一片布满荆棘的废墟,固执地试图从中辨认出某种被掩埋的生机。
他坐的位置真好,拢了大半暖阳。他微微倾身,几缕柔软的发丝蹭过我的耳廓。衣摆刮着我垂着的手臂。胸前衣襟泄露出锁骨凹陷处一小片细腻的阴影。我们挨得那样近,近得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皂角味。
一股燥热猛地窜起。我用力咬了下舌尖,艰难地把黏在他身上的视线撕开。看着他微微开合的嘴唇,一个疯狂的念头几乎冲破理智——不管不顾地吻上去。
可我哪里舍得……玷污了唯一肯俯视我这摊污泥的天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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