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宇为梦：从北大到IPO

　　北京国贸CBD写字楼，四十层的银兆律师事务所会议室内，一场尽调汇报刚接近尾声。

　　32岁的资深律师方梦寻将电脑合上，面向长桌对面的客户笑道：“以上就是我们对目标公司初步尽调后发现的核心法律问题，详细报告我们会尽快发送。”

　　“效率真高，谢谢方律师。”客户公司的法务笑着起身，“方律师是本科一毕业就来银兆了吗？当年我也投了简历，可惜连门都没摸到。你们这些北大法学院的顶尖人才，果然都是红圈所的宠儿。”

　　“见笑了，我的成绩在我们同学里只能混个中等，主要还是因为合伙人不嫌弃我。”方梦寻谦逊地笑了笑，同时举止从容地将资料和电脑收好。她穿着一身深色的职业套装，妆容素雅精致，乌黑的长发烫成卷自然搭在肩头。

　　刚送走客户，方梦寻就被叫进了主任办公室。

　　投融资部主任魏荣坐在桌前笑容满面：“梦寻，我们刚签了个优质独角兽客户，仰宇科技，才C轮就已经估值近百亿了，前景很好，这个项目就交给你牵头了。”

　　仰宇科技？

　　听到这个名字，方梦寻怔住了。

　　“哦对了，他们创始人石总还是你北大校友呢！”魏荣想起了什么，“就是他，指定让你来牵头负责后续所有法律事务，还说如果你拒绝的话，他就找其他律所了。”

　　她翻着手头的资料，“梦寻，你现在是咱们所的招牌了。这个客户对我们很重要，你手上其他紧急工作先交给团队其他人，接下来要集中精力做好这个项目。”

　　方梦寻深吸一口气。

　　她知道，不是她知名，而是她欠那个人的，现在债主上门了。

　　这么多年，他终于来了，以一种她无法拒绝的姿态，重新闯入她的生活。

　　“小杨，下午和我一起去仰宇科技开会。”方梦寻经过初级律师杨夏的办公桌前，冲她喊道。

　　“梦寻姐，是那家做卫星互联网的独角兽吗？”杨夏眨着期待的眼睛，“他们最近风头正盛，听说创始人还是咱校友，好像是信科的吧，一会可以见见了！”

　　~

　　望京，仰宇科技。

　　总裁办公室内，石仰宇立于整面落地窗前，沉默地俯瞰着楼下如织的车流。阳光透过玻璃，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一片冷硬的光影。

　　“石总，银兆律所的两位律师到了。”助理的敲门打断了他的思绪，“我让她们在会议室等了，法务和投资部的人我也通知了，十分钟后准时开会。”

　　“知道了。”他声音低沉，没有转身。

　　他闭上眼，刚才被打断的回忆重又翻涌在脑海。

　　“延毕的废物！”

　　“你父母没教过你什么叫自知之明吗？”

　　“就你这样，以后能有出息才怪！”

　　他睁开眼，恨意和酸涩一并涌上心头。

　　会议室内，仰宇科技的法务经理正在跟方梦寻简要介绍他们公司前几轮融资的情况。

　　“……所以现阶段，我们最核心的问题是创始人控制权可能随着C轮融资进一步被稀释。早期为了生存签了一些让步条款，现在成了隐患，急需您这样的专家帮我们……”

　　突然，会议室的门被毫无预兆地推开。法务经理的话音戛然而止，房间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仿佛笼罩于低气压之中。

　　石仰宇迈步走入。他没看任何人，径直走向会议桌中间的主位。他系着一条黑色领带，身上考究的西装面料随着动作带起的摩擦轻微作响。

　　准备落座时，他的目光才落在了对面方梦寻的脸上。

　　看见她的那一刻，石仰宇的眼神复杂得难以捉摸，有一闪而过的惊艳，但随即被冰冷的审视和嘲讽所取代。

　　他几乎认不出眼前这个妆容精致、气质干练的女律师，因为这和他记忆中那个总是腮帮鼓鼓、为了一口吃的能跟人据理力争的女孩，判若两人。

　　而和他四目相对的方梦寻，此刻心在狂跳。

　　虽然在来之前，她自以为已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在看见他的这一刻，内心仍然五味杂陈。

　　“石总，您来了，这两位是银兆的律师。”法务经理忙起身介绍道。“方律师，这就是石总，我们公司的创始人和CEO。”

　　方梦寻迅速站起身，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带着她十年职场经验磨练出来的干练和专业，微笑道：

　　“石总您好，我是银兆投融资部资深律师方梦寻，很荣幸能代表银兆给您汇报仰宇科技C轮融资的法律方案。”

　　说完，她伸出手，等待石仰宇与她握手。

　　石仰宇深邃的眼神死死盯着眼前笑盈盈的人，随即他低头看了看方梦寻等待的手，突然冷笑一声：“方律师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们应该不用重新认识了吧？”

　　他无视方梦寻前伸的手，直接坐了下来。

　　会议室里的空气顿时比刚才又凝重一倍。

　　杨夏惊讶地看着石仰宇。她跟着方梦寻见了那么多客户，这么没礼貌的CEO还是第一次见。但她同时也满脑子问号，梦寻姐来之前没跟她说他们俩认识呀？

　　方梦寻似乎早已预料到今天这场重逢会有如此尴尬的开场，她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收回手，优雅落座，打开电脑准备投屏：“石总说笑了。那我们直接开始？我先介绍一下银兆为本项目设计的初步方案……”

　　然而，她的讲解刚进行到融资架构分析部分，石仰宇便毫不客气地打断，手指在桌面轻轻一敲：“方律师。”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他身上。

　　“我付费聘请顶级律所，是为了得到超越模板的解决方案，而不是把几年前的老条款修修补补。”他声音冰冷，目光如刀，“就目前我看到的部分，关于优先清算权和反摊薄条款的设计，完全没体现出创始团队在C轮应有的博弈筹码考量，甚至不如我们天使轮时用的那个小律所大胆。这就是银兆顶尖律师的水平？”

　　这批评具体、刁钻，且直指专业能力核心。

　　法务经理额角渗出汗珠，低声打圆场：“石总，方律师在业内口碑一流，可能有些细节还没展开，您看是不是……”

　　“石总如果对银兆或我个人的专业能力存疑，”方梦寻打断法务经理的话，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我今天回去可以立刻跟合伙人申请给您调换项目律师，以确保您的权益。当然，根据法律服务协议，本次会议仍需按工作小时计费。”

　　她说话时，目光毫不避让地迎向石仰宇。会议桌下，她的指甲已深深掐入掌心，唯有凭借这细微的痛楚，才能维持住表面的波澜不惊。

　　石仰宇向后靠进椅背，双臂环抱，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她，嗤笑一声：“换人？不必了。我只是好奇，方律师这些年‘往上爬’的路上，是把所有心思都花在别处了吗？”

　　这话语里的侮辱意味已然赤裸。

　　杨夏大气不敢出地瞥了一眼方梦寻，今天这个会的气氛实在太奇怪了，她真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方梦寻的耳后根控制不住地泛起一层薄红，但她只是调整了一下呼吸，视线回到屏幕：“感谢石总的反馈，我们继续。关于优先清算权的条款，我们其实准备了三种备选方案，以应对不同谈判局势……”

　　接下来的会议，在一种极其诡异和高压的氛围下勉强完成。

　　散会后，方梦寻和杨夏刚走出会议室，就被石仰宇的助理叫住。

　　“方律师，石总对刚才的方案还有点疑问，想请您再单独去他办公室聊两句。”

　　方梦寻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慌张，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

　　“你先走吧小杨，不知道要聊多久，你先回所里把会议纪要整出来。”她低声对杨夏说道。

　　方梦寻平复心绪，敲响了那扇沉重的总裁办公室门。

　　“进。”

　　石仰宇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身体深陷在皮椅里，只是冷冷地看着她走进来，没有任何寒暄的意思。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方梦寻决定先发制人：“石总，今天的方案未能让您满意，都是我能力不足的原因。我会正式向魏律师说明情况，申请更换项目负责人，后续……”

　　“能力？”石仰宇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笑话，打断她，唇角噙着冰冷的讥讽，“我怎么觉得，方律师刚才在会议室里据理力争、寸土不让的样子，和当年在康博思抢饭的劲头，一模一样呢？”

　　方梦寻紧咬下唇，没有接话。从业十年，什么刁难奇葩客户她没见过，早就练出一副善于忍耐的强大心脏，既然他今天想报复，那她就奉陪到底。

　　见她无动于衷，石仰宇眼中的寒意更盛，他缓缓站起身，踱步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语调缓慢而刻骨：“十年不见，方律师的变化真是……面目全非。看来为了‘往上爬’，这十年，你没少‘花心思’吧？”

　　最后那几个字，他咬得极重，像一把匕首，精准地捅向方梦寻最深处的旧伤疤。

　　方梦寻感觉像是被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穿了心脏，她脸上的职业微笑几乎难以维持，用了极大的克制力才让表情没有崩盘。她依旧沉默，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痛楚，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出去吧。”石仰宇似乎失去了继续游戏的兴趣，转身背对着她，挥了挥手，“方案重做。过两天我会让助理再约时间。至于换人？”他冷笑一声，“我没兴趣浪费时间跟银兆的新律师从头磨合，只好请你继续负责到底。”

　　方梦寻没有说一个字，她默默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走进电梯，按下1楼，当金属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她终于允许自己卸下全部的武装，疲惫地靠在轿厢壁上。

　　网约车穿行在晚高峰的车流中，窗外的霓虹灯模糊成一片片流动的光斑。方梦寻疲惫地闭上眼，将头靠在冰凉的玻璃窗上。

　　十年光阴似水，却冲不散那尖锐的回忆。那个夜晚，宿舍楼下，少年通红绝望的眼睛，和那句穿越了所有时光屏障、至今仍在耳边清晰回荡的质问，再次将她彻底淹没——

　　“方梦寻！你是不是也跟他们一样，嫌我穷，没前途，影响你‘往上爬’了，是吗？”

　　声音里的愤怒、绝望和不甘，如同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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