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

　　中秋晚会的灯光在记忆中尚未褪色，莘野的身影在月下翩然起舞的模样，仍在许泊舟脑海中挥之不去。他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再次遇见那个跳舞的经管系男生。

　　校游泳馆内，水汽氤氲。许泊舟刚结束一轮训练，正靠在池边休息，视线不经意扫过浅水区，忽然定格。

　　是他。

　　那个中秋晚会上跳古典舞的男生此刻正抓着泳池边缘，身体僵硬，面色紧张地盯着水面，仿佛那是一片汪洋大海。与舞台上那个舒展自如的舞者判若两人。

　　“放松点，水不会吃了你。”许泊舟游过去，声音不由自主地放轻。

　　莘野闻声抬头，湿漉漉的黑发贴在额前，少了几分舞台上的飘逸，多了几分难得的脆弱感。他认出许泊舟，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你是...生物系的陈学长？中秋晚会那天...”

　　“你记得我？”许泊舟心跳快了几拍，没想到莘野会认出他。

　　“生物实验室的天才硕士，谁不认识啊。”莘野勉强笑了笑，手指仍紧紧抓着池边，“就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需要帮忙吗？”许泊舟看向莘野紧绷的手臂，“看起来你和水的关系不太友好。”

　　莘野无奈地耸肩：“舞蹈课上我能控制全身每一块肌肉，但在水里就像被点了穴，完全施展不开。体育必修游泳，我已经是第三次补考了。”

　　“会跳舞的人学游泳应该很快，”许泊舟真诚地说，“身体协调性和呼吸控制是相通的。要不我教你？”

　　莘野犹豫了一下，看着即将到来的补考日期，终于点头：“那麻烦学长了。”

　　第一次教学并不顺利。莘野在水中的僵硬超乎许泊舟的想象。

　　“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沉下去的。”许泊舟的手稳稳托住莘野的腰腹，感受着对方皮肤的温度和微微的颤抖，“深呼吸，放松身体，水会托住你的。”

　　莘野尝试照做，但一旦许泊舟稍稍松手，他立刻慌乱地扑腾起来，下意识抓住最近的安全源——许泊舟的肩膀。两人瞬间距离缩短到呼吸可闻。

　　“抱歉！”莘野急忙后退，耳尖泛红。

　　“没关系，”许泊舟镇定地说，尽管心跳如擂鼓，“慢慢来。今天先练习浮起来，找到水中的平衡感。”

　　教学结束后，许泊舟提议：“一起去食堂吃个饭？顺便讲讲游泳的技巧。”

　　莘野有些惊讶，但还是笑着答应了。

　　餐桌上，他们从游泳聊到学业，再聊到各自的爱好。许泊舟发现莘野不仅舞跳得好，对经济学的见解也相当独到；莘野则被许泊舟对生物研究的热情深深吸引，听他讲细胞世界的奥秘比想象中有趣得多。

　　“没想到生物这么有意思，”莘野咬着吸管说，“我以前觉得就是背书。”

　　“我也没想到经管系的高材生会对生物感兴趣，”许泊舟微笑，“通常大家听到我讲实验室的事都会觉得无聊。”

　　“那是因为你讲得投入，”莘野直视着他的眼睛，“热情是会传染的。”

　　此后，每周两次的游泳课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约定。许泊舟发现教莘野游泳是一种甜蜜的煎熬。肢体接触从最初的教学必需，逐渐变得带有若有若无的暧昧。他会注意到莘野腰线的弧度，感受到对方皮肤细腻的触感，偶尔四目相对时，水中似乎有电流穿过。

　　莘野的进步很快，已经能独自游一小段了。但他发现自己开始期待每次的游泳课，不仅仅是为了通过考试。

　　这天，许泊舟因为实验室的工作迟到了二十分钟。他匆忙赶到游泳馆，发现莘野已经在水里自行练习了。

　　“抱歉，实验收尾耽误了。”许泊舟脱下外套，露出结实的上身线条。莘野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迅速移开视线，感觉水温突然升高了许多。

　　“没关系，正好练习一下你上节课教的动作。”莘野说着，演示起换气技巧，却一不小心呛了水，剧烈咳嗽起来。

　　许泊舟立即跃入水中，轻拍他的背部：“没事吧？”

　　莘野点点头，还在咳嗽，眼角泛出生理性的泪花。许泊舟的手仍停留在他背上，温度透过水的阻隔清晰可辨。

　　“我没事了，”莘野终于缓过来，转身面对许泊舟，却发现对方离自己只有寸距。游泳馆里人很少，他们所在的角落更是安静得只能听到水波荡漾的声音。

　　“你眼睛里有水滴，像星星一样。”许泊舟突然说，然后像是意识到这话太过直白，轻咳一声，“我是说，睫毛上有水珠。”

　　莘野没有后退，反而微微扬起嘴角：“这也是生物学研究的一部分吗，学长？”

　　“不，”许泊舟的声音低沉下来，“这是个人观察。”

　　他们的距离在不知不觉中缩短。水波轻轻推动着彼此的身体，像是一种无声的鼓励。

　　“莘野，”许泊舟罕见地直呼他的名字，“中秋晚会那天，你跳舞的时候，我...”

　　话未说完，游泳馆的灯突然全部熄灭，只有安全出口的绿光提供着微弱照明。一阵女性的惊呼从更衣室方向传来，伴随着工作人员的喊声：“线路故障！大家请不要慌乱，暂时到岸上休息！”

　　黑暗中的水下世界变得更加私密和敏感。莘野感到许泊舟的手仍护在他的身侧，防止他撞到池壁。

　　“我们该上去了。”许泊舟说，声音比平时沙哑。

　　“嗯。”莘野应着，却没有动。

　　黑暗中，视觉被剥夺，其他感官却变得更加敏锐。他能听到许泊舟的呼吸声，能感受到水中对方身体传来的热量，能闻到游泳池消毒水味道中混合着许泊舟身上独特的清新气息。

　　“那天晚上之后，我一直在想怎么才能认识你。”许泊舟突然在黑暗中 confess，“你去年的中秋表演我也看了，但没找到机会接近你。”

　　莘野惊讶地睁大眼睛，尽管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你去看了去年的演出？”

　　“嗯，”许泊舟的声音很近，“你的舞蹈很美，像月光活了过来。”

　　莘野感到心跳加速。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他其实早就知道许泊舟。早在中秋晚会之前，他就曾在图书馆注意到这个总是阅读厚重生物专著的白衣学长，甚至偷偷画过他的侧脸素描，藏在舞蹈包的夹层里。

　　“许泊舟，”他轻声说，“其实我——”

　　话未说完，灯光突然恢复，整个游泳馆亮如白昼。两人下意识眯起眼睛，适应突然的光线。现在他们能清楚地看到彼此，距离近得能数清对方的睫毛。

　　不远处传来工作人员的道歉声和其他游泳者的抱怨声。世界重新变得嘈杂，打破了那个黑暗中的私密空间。

　　“我们上去吧。”许泊舟率先退开一点距离，声音恢复了平时的理性克制，但眼中的情绪却泄露了更多。

　　莘野点头，跟着他游向池边。当许泊舟先上岸，转身伸手拉他时，莘野犹豫了一瞬，然后将手放入对方掌心。许泊舟的手温暖而有力，轻轻一拉，帮他离开了水面。

　　两人站在池边，手却没有立即松开。水珠从发梢滴落，在瓷砖上形成小小的水洼。

　　“你刚才想说什么？”许泊舟问，目光紧紧追随着莘野的眼睛。

　　莘野深吸一口气，勇气在胸中积聚：“我想说，其实我知道你。不是作为生物系的天才硕士，而是作为......我一直想认识的人。”

　　许泊舟的眼中闪过惊喜，手指微微收紧，仍然没有放开莘野的手：“那么，今晚补考结束后，一起去吃个饭？不是食堂，是真正的餐厅。”

　　莘野笑了起来，眼角弯成好看的弧度：“这是在约会吗，学长？”

　　“如果你愿意的话，”许泊舟也笑了，“是的。”

　　泳池的水面恢复了平静，倒映着顶棚的灯光，如同撒满了星辰。而在这一片微光中，某种感情已经悄然浮出水面，再也无法隐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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