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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兰二月的天气极不讲理,一会儿晴空万里一会儿阴云密布,然后下雨、冰雹、落雪。
裴泠坐在驾往米兰秋冬秀场的豪华轿车里,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车窗玻璃,想在那层朦胧的水汽上写下什么,最终只是划开了。
窗外,行人仓促地躲避着这善变的天气,神色匆匆,而她,安静地看着,仿佛外界的一切变化都与她无关。
不知不觉,这已经是她和晁然在意大利分开的第四个念头了,分开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她们在一起的时间。
这个认知错措不及防地涌上裴泠心头。
一阵酥酥麻麻的刺痛。
曾经那些呼吸缠绵的日夜,那些被意大利阳光浸泡得无比漫长的夏天,原来在时间的跨度上,是如此短暂,短暂到敌不过分离后这沉默空白的一千多个日夜。
“宝贝,你的每一场大秀我都会坐在第一排来看你。”
“宝贝,你在胡思乱想什么?我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你。”
“裴泠,晁然最爱你了。”
“......”
晁然的声音犹在耳边,带着彼时的阳光温度和彼此的身体暖意。
可现实是——
晁然离开她了,在分开之后,一场秀都没有出现过。
一场都没有。
第一年,她还会再每次登台前,心存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期盼,目光不受控地扫过第一排那些陌生的面孔。
第二年,期盼变成了隐隐的怨,像一根细细的刺,碰一下疼一下。第三年那根刺被长出的血肉包裹,麻木了,不再轻易作痛,却取不出来了。
到了这第四年.......她早就忘了,早就不在意了。
是的,一点都不。
“今天秀场走完,还要拍一组内衣广告,已经在催了......”经纪人Ella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裴泠的思绪还沉浸在记忆的潮水里,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一下又一下,缓慢得让她发慌。
Ella的话像从很远的水底传来,模糊不清。
“什么?”她下意识地问,声音有些干涩。
Ella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显然对这种走神习以为常了,又清晰地重述了一遍:“我说秀一结束,直接去三号摄影棚,那组内衣广告,品牌方已经在催了!”
“嗯。”裴泠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Ella快速在平板电脑上划动着日程,一边继续汇报:“晚上还有一场小型宴会,听说‘Sillage’的创始人会出席,就是那个特别神秘的顶奢沙龙香品牌!琳姐很有意向让你与她合作,希望你......”
“我不接香水合作。”
裴泠的声音不大,格外的果断,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直接把Ella后面关于品牌潜力、市场价值的长篇大论冻在了喉咙里。
Ella愣住了,抬起头,错愕地看着她:“为什么?这可是‘Sillage’!多少明星超模挤破头都拿不到的顶级资源,他们的香水故事感和艺术性都是一流的,跟你现在的形象非常契合。”
“不接,”裴泠重复道,语气更冷了几分,她转过身,不再看Ella,“任何香水合作都不接,我早就说过了,之后也不用再提。”
Ella张了张嘴,陷入沉默。
到了秀场后台,空气里弥漫着发胶、香氛和汗水混合的气味,裴泠坐在独立的化妆间里,看着镜子里自己精致无二的面庞。
Ella接了个电话,还想再来劝她,但对上裴泠镜子那双冷得结冰的眸子时,所有话都咽了回去。
她跟在裴泠身边的时间不短,知道这位超模台上清冷,台下随和,且专业素养极高,后台强硬却也不摆架子,很少像这样不留情面地直接拒绝工作,尤其是这种顶级资源。
难不成有恩怨?她想着等之后裴泠心情好了旁敲侧击一下。
这太反常了。
裴泠不再理会她的惊愕,微微仰起头,闭上眼,任由化妆室为她补上定妆粉。
为什么不接呢?是不想合作,还是因为晁然。
她不知道。
或者说,她不愿意去细想。
她和晁然在一起的时候,她才20岁,是在华盛顿大学上到一半‘叛逆’来到意大利的少女,一事无成。而24岁的晁然,已经在调香界崭露头角,是被寄予厚望的天才。
她们相遇在一场拍摄活动上,灵魂上的契合,生理上的喜欢让她们很快就相爱了,居住在米兰一间阳光充沛视野通透的公寓里。
在一起的第二年,晁然创立了自己的香水品牌,叫Puro。
裴泠当时在模特圈里还只是小透明,很多合作都是由晁然给她过目,活不多,但晁然也会仔细给她研究过后挑挑拣拣,挑最好的,挑对她未来事业有上升空间的。
晁然还说:“等我的品牌稳定了,我就找你合作呀。”
语气自然又笃定,仿佛那就是她们板上钉钉的未来。
裴泠心里像被裹了蜜,泛起无数欢欣的涟漪,几乎毫不犹豫地赤诚应了:“好啊,那我不要钱。”
那时的她,天真以为“唯一”和“永远”是很容易做到的事情。
也坚信,晁然绝对不会抛弃她。
所以这四年她偶然也在想,晁然会不会再来找她合作呢?她现在可是国际超模了,站在了金字塔的顶尖。
可现实已经一片了然,还是没有,她也不期待了。
是的,一点都不。
......
四大时装周每年各有两场,都集中在年初还有年末。
裴泠每一次来意大利,这片土地上空弥漫的阳光、路人随意哼唱的意语小调,都会不自觉把她拉入和晁然的回忆里,心情犹如米兰二月的天气,总蒙着一层看不见的阴霾,悄然低落下去。
这种变化极其细微,被她用更冷的姿态,更敬业投入的工作状态严密包裹起来,外人根本无从觉察。
镁光灯下,她依旧是那个无懈可击的国际超模裴泠。
但跟在她身边多年的Ella却看得一清二楚,什么也没问,只是抱着手臂,公事公办的语气说:“保持这个状态,在镜头前T台上,你只需要俯视众生。”
压根不管她死活。
“知道了。”
她吐出三个字,声音没有任何温度。
这次时装周持续8天,她要走35场秀,有30多套衣服要上身。
这还算好的。
前两年在纽约时装周,十天,她走了50场。
那时候才是真正的炼狱,后台换装就像打仗,好几次她几乎是踩在虚脱的边缘,靠着意志力把自己一次次钉在T台上。
就是那场堪称疯狂的时装周后,她凭借零失误的完美表现和惊人的职业素养一战封神,让很多品牌方看见了她,身价如同坐上了火箭般飙升。
品牌方极度钟爱她这张杂糅了东西方神韵的脸庞。
既有东方韵味里的大气与明艳,骨相流畅舒展,如同水墨画里走出的仕女,眉眼间又生得立体深刻,眼窝微陷,鼻梁高挺。
这让她能轻易驾驭各种截然不同的风格,无论是极简的未来主义,还是浓烈的东方叙事,都在她身上得到了最完美的诠释。
就这样,“裴泠”这个名字,真正成了时尚圈一个响亮的符号,一个价值的保证。
裴泠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镜子里那个眼神锐利,姿态倨傲的自己。
“准备好了?”
“嗯。”
然后,她转身,推开了通往喧嚣战场的大门。
“去吧,美丽的女人。”Ella每次在她上台前都会这样说。
关于自己美丽这一点,从小到大裴泠都不否认。
她深吸一口气,门在身后合上,震耳的音乐、闪烁的灯光、混杂着无数视线的空气扑面而来。
每次走秀前,都会排练,她不会出错,这么多年那么多场的走秀,所有步子都刻进了骨子力,不可能出错。
她甚至不需要讨好任何一个镜头,是镜头需要她。
今天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唯一不同,是她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潮,毫无预兆地和晁然重逢了。
那个她一点也不想念,一点也不期待,那个过去四年里没有来看过她一眼的前女友,那个断崖式与她分手的前女友。
此刻晁然的目光正平静带着穿透力的目视着T台上的她。
那道目光沉静、幽深,带着一种洞悉一切近乎残忍的审视,赤裸裸的把裴泠看穿。
裴泠的台布没有乱,身体瞬间的僵硬,恰好契合了这套服装未来主义的主题。
她的呼吸停滞了,听不见任何声音,脚下仿佛也是虚空的,血液在血管里奔流呼啸,撞击着她的耳膜。
晁然为什么这个时候来了?她曾经发出的信息,从最初的质问、哀求,到后来的平静叙述,都如同石沉大海,得不到半点回应。
她一点都不想了,不要了,不期待了。
晁然为什么又出现了?
偏偏就是这样,越是想忘记,那样东西,那个人就会毫无预兆地出现在眼前,给你最残酷的考验。
她能感觉自己的指尖在发麻,头皮和脊背也是,每一步她都像踩在针尖上。
漫长的一分钟,她像走过了她们之间的三年以及分开的四年。
有道声音在她脑海里打断——
“晁然就在那里。”
“晁然是来看我的吗?”
还是......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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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泠:是的,一点都不(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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