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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人
七月二十三,大暑。
度过了漫长的灼热酷暑,暮色里,海风终于送来了清凉。
晚霞倒映在大海上,天水一色,分不清哪里是海,哪里是天。
南七坐在海滩上,直直望着大海不断泛起的白浪。
晚归的渔民,吃力地将鱼框往岸上搬,长年的风吹日晒,脸上粗糙的如同风干的树皮,灰白麻木的脸上,无声的诉说着生活的艰辛和忍耐。
这便是她以后的模样!
缓缓闭上有些发涩的双眼,咽下心里的苦涩。
都说时光易逝,风月如梭,一转眼,她便长大了。
上一世的记忆就像遮上了一层纱帘,影影绰绰想不真切,只记得她最后的时光,那时生活刚进入正轨,还完房贷,走出银行的大门,一辆失控的货车便迎面冲来。
她本可以跑掉的,有个孩子被吓得不敢动弹,那一刻身体比脑子快,一把将他推到了一边。
随着猛烈的撞击,天旋地转的醒来,就到了这个世界。
取名南七,因为出生在七月。
刚开始的几年,浑浑噩噩,住着用茅草和烂泥糊成的泥土屋,穿着满是补丁的旧衣服,无法接受现实,怨恨又无力改变。
整日出神的望着天空,漫无目的的游荡着,一度让人以为她是个傻子。
可就是这样不正常,这一世的父母依然好好的将她养大了。
家中一共四口人,上面有一个姐姐,比她大五岁,爹娘常年下海捕鱼,生活却拮据的很,一年除了鱼,也吃不上几顿荤腥。
等长到十几岁,家中推倒了快要倒闭的泥土屋,住上了石头房。
可即便如此,她们的生活还是贫脊的很。
海滩上安静下来,只有浪花击打的声音,吹过来的海风,带着一股独有的咸腥味。
月牙爬上了天际,南七回过神,清楚再不回家,爹娘就要出来找了。
爬起身,低头轻轻拍去身上的细沙。
却在这时,天空如同亮起一盏明亮的白炽灯,铺天盖地的亮光照在大地上,一下驱散了晕暗,如同圣光降临人间。
惊愕地抬起头,九天之上,一道耀眼的白色仙光,如同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正从天际坠落。
这团白光在她的瞳孔中不断放大,脚下如同生了根,眼睁睁地看着那团白光坠在大海之上。
刹那间掀起了百丈巨浪,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如同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
岸边海水疯狂退去,裸露出黑色的礁石。
白光散去,天地重回昏暗,水柱挡住了最后一丝云霞,黑色的巨人倾刻瓦解,带着万顷之势朝海面砸下,荡起漫天的海浪。
海浪裹挟着令人战粟的寒意,宛如一只苏醒的深海巨兽,朝着她发出吞噬一切的咆哮。
惊涛骇浪之下,南七如同一只渺小的沙蟹,即使长了八条腿,也逃不出这深渊巨口。
看着扑过来的巨兽,她闭上眼。
如此也好,与其在这尘世的泥沼中辛苦挣扎,不如早早离去。
只是对不住辛苦将她拉扯长大的爹娘。
迎面扑来的海浪如同一块铁板,瞬间打得她失去了意识。
……
南七在一阵窒息中醒来,被漫天的海水裹挟着,不断翻滚。
一股冰冷、咸涩混合着泥沙的味道,如同一根无形的刺,直刺鼻腔和喉咙中。
她紧紧掐住脖子,却止不住海水不停地进入嘴中,肺腑与胸腔像是被插上一根火红的利刃,堵在胸口,剧烈地灼烧抽动着。
……
后背猛地撞击在了大树上,胸口那股气终于吐了出来,混和着鲜血!
身体停止了挣扎,渐渐下沉,意识飘离之际,一个白色的身影破开浑浊的水幕,朝她急速而来。
一头散开的墨发飘荡在水中,如同海妖般舞动。
那人伸出双指,轻触南七的眉间,一股温和而磅礴的生机瞬间涌遍她四肢百骸。
周遭的海水分离开来,那一刻,她才重新活了过来。贪婪的深口呼吸,没有哪一刻如此时渴望活着。
手腕上传来一股暖意,一只手拉着她不断上浮,如同一只飞射出去的箭矢,破水而出,飞上天空。
海面波浪不断起伏,耳边是暄闹的海浪声。
脱离了冷冰的大海便没有让她安全多少,因为此刻正飞在半空中,脑袋里一阵晕沉呕吐,她恐高!
坚难抬起头,救她的是个男人,背上衣袍裂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头发飞扬起来时,一道狰狞的伤口若隐若现,如同一只长脚的蜈蚣。
南七头皮发麻,这是被什么所伤?
他是谁?为什么能飞?
那人带着她落在一座山顶上,这才看清他的模样。
大约三十来岁,长得极是俊郎,眉骨高挺,一头长长的黑发披散下来,像极了电影里才貌无双的宗府公子,可是一双黑色的眼睛里,却满是疲惫,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他落地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捂着嘴唇的手指间,慢慢溢出了腥红的血丝,仿佛命不久矣,令人担忧。
南七跪坐在地上,胸口一阵阵抽疼,却还是撑起地面站起来,走近几步,关切的问道:“您还好吗?”
虽然不认识这个人,但他救了她一命,就如同再生父母,值得敬重。
男人终于止住咳嗽,掏出一块白布,细细擦去指间的鲜血,抬眼看向南七,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刚刚吐血只是一件无伤大雅之事:“没什么大碍,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声嗓还带着咳嗽后的沙哑,却温和而清雅。
“我叫南七,多谢您的救命之恩。”她弯下腰,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起来吧,你今日这灾祸也是因我而起,能捡回一条命,也算你我有缘。”劫起劫灭,都是注定,若是没有他,这孩子不会有这一场劫难。
而他,在仙体崩解之际遇到这孩子,何偿不是一种缘份。
他名玄机,本是上界的一位剑仙,千年前,不慎误入道人斗法的边缘地界,被法力波及,掉入了混沌乱流之中。
在里面迷失了近千年的岁月,生死之际才找着出口,却是来到了下界。
千年的时光,仙体早已被混沌之气侵入,千穿百孔,命不久已。
仔细看这孩子面相,是有大气运在身的,可是眉心却有一团黑气萦绕,搅乱了她本来的命途,今生难逃苦难,困苦一生。
他抬起头,透过苍穹,仿佛看见了一只无形的手,操纵着他人的命运。
“吾名玄机,没想到弥留之际,碰到了你。”这孩子若不是被改了命途,本应一飞冲天。
“你的命途,不该是这样的,可惜了,被天道遮掩,这一生都难以挣脱泥沼。”他凝视着南七,眼中似乎藏着星河,暗涌流动。
南七心神震动,眼睛急速眨动,咽了下口水:“晚辈不太懂您的意思,为何要遮掩我的命途?我只是一个凡人。”
她压下心中骇浪,躬下身,姿态放得极低。
“凡人!谁不是生来就是凡人!”
“凡人也有改天换地的能力!”
他的身上没有任何迫人的气势,如同一位寻常的邻家大哥,但南七却觉查到那平淡语气下,是压抑的疯狂。
他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如恶魔低语:“你甘愿这一生,如一只卑微的蝼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劳苦一生,最手化为一堆黄土!”
自然不愿!
南七心头难得涌上一股愤怒,从出生开始,自己就意志消沉,觉着活着也行,死了也可以,对生活没有期待。
原来一切都是上天有意为之。
为什么?就因为自己是穿越而来。
可她也不愿来到这个世界呀!
她在原来的世界过得很好,虽然也是牛马,但是她能养活自己,甚至年纪轻轻就买上了房。
刚供完的房子呀,也不知道死后便宜了谁。
却听玄机话语一转:“我可以帮你改变你的命运。”
他顿了顿,看着南七惊讶的目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意味,缓缓开口:“可是改变一个人的命运,是会遭到天罚的,我虽是活不了多久了,但也不想白白帮你。”
“除非……”玄机半眯着眼,似笑非笑,略薄的嘴唇微张,吐出几个字:“一命换一命!”
南七惊恐地站直身体。
巨大的冲击让她一时不知如何回应,甚至心生恐惧。
换命?夺舍!
吹着凉凉的山风,头上却冒出了细密的汗水,姿态更加恭敬:“怎么换,还请前辈开口直言。”
玄机心头略过一丝意外,这份镇定,不像这个年龄应有的样子。
不过也没关系,思及他的目的,于是将准备好的话说了出来:“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交易!
她一介凡人,有什么是能拿来交易的!
玄机的声音再次传来:“你体内有股死气,我帮你灭了它,让你的命途回到正轨上。”
“作为交易,你立下天道誓言,帮我送一只小兽去仙界,但你不可契约它。”
原来如此,南七松了口气,抬起头,看向玄机温润深沉的眼眸,里面依然平静,但她却听出了里面的强迫。
若她不答应,只怕他也会用别的办法让她同意。
“若是晚辈做不到呢?”
“如若你做不到,就的跟我一样,魂飞魄散了!”玄机抱起手,面露可惜。
南七背上激起一阵寒意,胸腔里那颗死寂的心,剧烈搏动起来。
是改变命运,还是完全消散?
没有等来她的回答,玄机脸上波澜不惊,只是静等。
南七想起那些归来的渔民,那麻木而疲惫的神情,她不想往后余生就这样过去。
那就赌一把吧,若是做不到,那她认了,若是做到了……
“好,我愿与您立下誓言。”
玄机看着一脸视死如归,挺直脊背的南七,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满意。
南七接着道:“只是晚辈一介凡人,如何去往仙界。”
“放心,吾既然交给你,定然会给你铺好路。”
“去往仙界有两条路,一条是修行,吾会传你一部功法,经过漫长的岁月达到飞升境,度过飞升劫,去往仙界。”
“另一条路,便是通过混沌乱流,到达仙界,只是这一条路,你得有界点与路线图,还有数不清的异兽。”
他似是回忆起自己迷失在里面的千年岁月,眼中有片刻失神,短暂一瞬便清醒过来:“你运气很好,我刚好两样都有。”
说着他从手上取下常年随身携带的灵戒,递给南七:“这是吾随身仙府,是一件仙器,小兽便在里面沉睡,是吾好友昨终托付,从现在开始,我便将它托付给你。”
他叹了口气:
“可惜看不到它长大后的样子了。”
南七伸手接过,脑中想像着这只神兽的样子:“您放心,若是您真的帮我改变了命运,我一定会送它回仙界去。若有失言,魂飞魄散,不复往生。”
玄机哈哈一笑,笑声爽朗清脆,一点没有之前的平淡和老成:“好,那我便了无遗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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