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因共鸣（ABO）

　　午后阳光正盛，透过防辐射玻璃滤出一片朦胧的金黄，洒进别墅客厅。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在这片人造的光明中无声起舞。

　　与这暖融的光影相反，沙发区域的气氛却凝滞得如同冻土。沉寂、压抑，仿佛连空气都沉重得难以流动。

　　梅姨在餐厅轻手轻脚地收拾着餐后残局，目光却忍不住一次次飘向坐在客厅的那两人。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单人沙发上那位年轻继承人沉默冷硬的背影，以及另一侧长沙发上，女孩微垂着头、几乎僵直的侧影。

　　梅姨心下不免担忧，这新来的小姑娘可别被吓坏了才好。要说那位季女士的心思未免也太急切了些，竟让这么个半大的孩子来尝试接近这位。

　　谁不知道裴家这位年轻的继承人，虽是战功赫赫的英雄，却也因那场事故，变得愈发冷僻难近，周身常年弥漫着一种生人勿近的低气压。瞧瞧那小姑娘，坐在那里一动不敢动，怕是连呼吸都放轻了。

　　要说这世道也是变了，以前哪有什么Alpha、Beta、Omega的区分，大家都一样。可那场该死的宇宙风暴过后，不光带来了能啃噬一切的“蚀骨菌”，还把人体内潜藏的那些基因都给激活了。

　　如今倒好，Alpha们力量强大，成了战士和领袖；Omega数量稀少，被各个基地当成了繁育资源保护起来；像她这样的Beta，成了人口的大多数，安稳本分，构成了社会的基石。

　　梅姨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位姑娘也是个可怜的，跟着母亲嫁进这显赫的裴家，无根无基，如今还要被推出来做这种事。但主人家的事，容不得她一个佣人多嘴。

　　她麻利地收拾好东西，转身去厨房洗了一盘鲜红欲滴的温室樱桃，端过去轻轻放在两人之间的茶几上。

　　“咚”的一声轻响，在过分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女孩像是被这声音惊扰的蝶，纤细的肩膀微微一颤，蓦地抬起头来。那双含着盈盈水光的双眸受惊似的从罪魁祸首——那盘樱桃，移到了一旁面色温和的梅姨身上。

　　梅姨看着这双漂亮的杏眼，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眼尾处泛着淡淡的红，水色潋滟的眼神在光线下水蒙蒙的，带着点难以聚焦般的迷离。

　　该不会是刚刚偷偷哭过吧？被少爷吓的？

　　她瞥了一眼旁边似乎闭目养神的裴述妄，轻声道：“少爷，季小姐，用些樱桃吧。”随即对女孩露出一个尽可能安抚的笑容，悄无声息地退开了。

　　季瑶在梅姨离开后才极快地、偷偷地瞄了一眼左侧单人沙发上的男人。他依旧维持着之前的姿势，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深邃的眉眼隐在略显凌乱的黑色碎发下，高挺的鼻梁投下小片阴影，薄唇紧抿，下颌线绷得有些紧。

　　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就像一柄收入鞘中却仍散发着血腥寒意的利刃，无声地诉说着与他此刻静止姿态截然不同的过往。

　　听母亲说，裴述妄十六岁就第一次拿起了枪，十八岁便已在对抗蚀骨菌潮的正面战场上崭露头角，二十二岁那场决定性的要塞保卫战，他更是以近乎自毁的方式拖延了菌潮推进，为后方撤离赢得了宝贵时间，也自此失去了常人拥有的许多东西。

　　季瑶迅速收回目光，重新盯住自己放在膝上的手。但没有人知道她紧攥着裙摆的双手、微微发汗的后背、僵直着不敢动的身体，这些都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紧张，而是舒服的。

　　或者更直白点说，是因为爽。

　　一种让她感到羞耻却又无法抗拒的生理性快感，正随着每一次呼吸，无声无息地侵蚀着她的四肢百骸。过于敏感的身体禁不住这般陌生而强烈的冲击，被白色半膝袜包裹着的脚踝无意识地互相磨蹭了一下，企图缓解那从骨髓里渗出的难耐痒意，却因为幅度太小而徒劳无功。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极淡，却对她而言具有致命吸引力的味道。并非寻常的气味，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直接作用于她神经末梢的感知。

　　像是雪后初霁的冷松，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硝烟散尽后的苍凉金属感，强大、冷冽，却让她从灵魂深处泛起战栗般的渴望。

　　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后颈那片还未发育完全的、平滑的肌肤在隐隐发烫。

　　季瑶年纪还小，才十七岁，距离她成年正式分化还有将近五个月。按理说，未分化的人群对Alpha信息素的感知应该极其迟钝，甚至比不上普通的Beta，几乎无法捕捉到信息素的存在。

　　但三个月前，在母亲的再婚婚礼上第一次远远见到裴述妄时，她的身体就产生了一种奇怪而模糊的反应。只是那时远不如此刻这般强烈、这般露骨，不容她再继续自欺欺人。

　　这只是她和裴述妄的第三次见面。

　　第一次是婚礼上的惊鸿一瞥。第二次是上周在家族晚宴，他匆匆赶到又匆匆离去，两人在大厅上擦身而过。

　　而这次母亲季云婉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让她获得了前来“探望”这位名义上的堂兄、实际裴家最核心却也最危险的继承人的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喉咙口几乎要溢出的奇怪呜咽，试图想起自己来这里的“正事”。

　　“裴……堂哥。”她的声音出口才发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她赶紧清了清嗓子，“母亲让我来，是想问问关于下个月‘基地联合巡查队’招募见习生的事情。她说……或许您可以提供一些建议。”

　　这就是母亲为她找的蹩脚借口。所谓的“基地联合巡查队”，是由“穹顶基地”牵头，联合周边几个中小型基地组成的对外防御和资源搜寻队伍，招募条件苛刻，但也是年轻人快速积累功绩、获得地位的重要途径。

　　季云婉希望女儿能加入，为她们母女二人在裴家争取更多立足的资本。而谁都知道，虽然裴述妄深居简出，但他的一句话，在军方和基地管理层依然有着极大的分量。

　　裴述妄终于有了反应。

　　他缓缓睁开眼。那是一双极其深邃的黑眸，不带任何情绪，锐利得仿佛能洞穿人心。当他看过来时，季瑶感觉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不是因为害怕，而是那目光带来的、叠加在生理反应之上的另一种冲击。

　　他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不到一秒，冷漠地移开，声音低沉，带着些许沙哑，却毫无温度：“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巡查队的事，按正常流程申请。”

　　他的话语简洁到近乎苛刻，直接堵死了所有后续。

　　季瑶的脸颊微微泛热，既有被直接拒绝的难堪，更多的却是因为他开口说话时，那空气中似乎更浓烈了一点的冷松与硝烟的气息，让她的小腹又是一阵酸软。她不得不并拢双腿，指尖用力掐进掌心，用细微的疼痛来维持清醒。

　　“我……我知道这很冒昧。”她垂下眼睫，不敢再看他，声音细弱但坚持，“只是母亲说，外面……外面的‘蚀骨菌’活动最近有些异常，甚至出现了新的变种，危险系数增加了许多。她担心我……所以我才……”

　　她小心翼翼地提及了外部世界的危机，这是基地里每个人心头的阴霾。那场被称为“大寂灭”的灾难过去不到十年，蚀骨菌依旧在蚕食着旧世界的一切，而新出现的、能感染活体的“血蚀兽”更是让生存环境雪上加霜。

　　裴述妄，正是上一次对抗蚀骨菌潮和初期动乱的英雄。

　　果然，听到“蚀骨菌”和“新变种”，裴述妄的眉宇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虽然他很快恢复了面无表情，但季瑶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细微变化。他对这些事情并非毫无反应。

　　“危险无处不在。”他冷淡地回应，“基地内部也并非绝对安全。遵循规则，是你唯一能做的准备。”

　　他的话语像是冰锥，砸在地上，不留丝毫情面。

　　就在这时，客厅一角的内部通讯器突然闪烁起红色的光芒，发出低沉的嗡鸣声，打破了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

　　裴述妄立刻起身，他的动作迅捷而流畅，带着军人特有的利落感。随着他的靠近，那股让季瑶几乎失控的气息如同潮水般涌来，她猛地咬住下唇，才抑制住几乎脱口而出的呻吟，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微仰，靠在沙发背上，仿佛这样才能承受得住。

　　他看也没看她，径直走到通讯器前接起。

　　“说。”他对着话筒，声音比刚才更加冷硬。

　　季瑶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只能看到裴述妄侧脸的线条愈发紧绷，眼神锐利如鹰隼。

　　“……坐标确认？……优先等级提升至红色……通知第三、第七战术小队待命……我十分钟后到指挥部。”

　　他切断通讯，转身拿起搭在沙发扶手上的黑色外套。整个过程，他似乎完全忘记了客厅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直到他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口，经过季瑶所在的沙发时，脚步才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他的目光终于再次落到她身上，那眼神里带着审视，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因被打扰而产生的不耐烦。

　　季瑶仰头看着他，因为强烈的生理反应，眼眶湿润，眼尾绯红，看起来楚楚可怜，又有些狼狈。

　　他的视线在她泛红的眼尾停留了半秒，眸色深沉，看不出情绪。

　　“梅姨会送你回去。”他最终只是扔下这句话，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以后没有必要，不要过来。”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高大的背影迅速消失在门廊的阴影里，连同那令季瑶窒息又迷恋的气息也一同远去。

　　随着他的离开，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强烈快感如潮水般缓缓退去，留下一种虚脱般的无力感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空虚。

　　季瑶独自坐在空旷的客厅里，阳光依旧明亮，却仿佛失去了温度。她慢慢地松开了紧攥的裙摆，手心留下了几个深深的指甲印。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脏仍在剧烈地跳动，不是因为恐惧，也不是因为被驱逐的难堪。

　　而是一种莫名的、因为他的强大和冷漠而滋生的、扭曲的悸动。

　　她想起了母亲的话：“裴述妄是裴家未来的支柱，也是这个基地最有权势的人之一。接近他，获得他的认可，我们才能真正在这里站稳脚跟。”

　　但此刻，季瑶脑海里盘旋的，却不是如何获得认可。

　　而是他冰冷的目光，低沉的声音，离开时决绝的背影，以及……那让她浑身战栗、无法自拔的、独属于他的气息。

　　她知道自己这样是不正常的，是危险的。她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是高高在上的、伤痕累累的英雄，而她只是依附裴家生存的、连分化都未完成的“外人”。

　　可是……

　　身体里残留的酥麻感还在隐隐作祟。

　　少女轻轻握紧了拳头，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微弱地、却执拗地响起：

　　可是……她还想再见到他。

　　即使那意味着又一次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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