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间梧桐

　　是夜，A城中一所名为Frog（雾）的私人高档餐厅内一间包厢中。

　　禾秋画着浓妆，眼线故意画得十分显眼，涂了艳色口红，左腿架在右腿上，右手蜷缩在膝盖处漫不经心地敲击着，她在不动声色地观察桌上的每一个人。

　　这场饭局已经持续半小时了，饭桌上气氛未免有些拘谨，显然事情没有办成。

　　这几个男人是沉鱼娱乐公司最新推出的新节目的负责人，场内监制，还有一些禾秋陌生的面孔。但都在禾秋的公司受到背叛和诽谤时或多或少都掺了一脚，有些人实名嘲讽，却也坐在这里，冷眼看着禾秋怎么低着头与曾经做过对家公司的上层谈合作的。
　　他们笑眯眯地盯着禾秋身边的一个长相清纯的女人。她叫林意琳，是禾秋新带的一个艺人，脸上有些许稚嫩，可容貌吸睛可人，身材也是在公司里出了名的好。

　　桌上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舔了舔嘴唇，对禾秋眯了眯眼睛：“小禾啊，这个节目我们目前还在商讨，虽然说是新人比拼，可你带的这个确实是没什么名气啊，让她上来顶掉周茹心基本是没什么可能的。要说资质，意琳是过了的，可是吧，名额早就超了，实在是不好办呐。”

　　就差临门一脚了，这时候只需再加点“心意”。
　　禾秋眼睛微微一眯，勾起嘴角，扯出一抹完美的微笑：“王总，既然是新人比拼，那就不怎么需要名气嘛，再说了《新20造星》可不就是选修节目？我家意琳呀有身材有脸蛋有实力，虽然没有周茹心能吸睛，但也是一个亮点。这人多根本就不是一个问题，选秀节目，当然需要参赛人多多的才能体现咱们节目淘汰的残酷，多加个人没什么的啦。”

　　王总装作为难地抓抓头发，靠在椅背上慢慢品了口茶。

　　坐在他右手边一个瘦瘦的男人，戴着眼镜看起来很斯文，但高颧骨和薄嘴唇让人看起来很刻薄。这顿饭进行中他一言不发，但这时他开口了。

　　“禾总，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上面看着呢，多加个人我们也很难办，娱乐圈本来就不缺有脸蛋有才华的人，林意琳没别人漂亮，虽然我还没有见证过她的实力，可总有人比她唱的好的吧？在一波接一波的新人里，咱们圈子里最不缺这种人了，所以亮点谈不上，在她身上我只看到了身材，其他地方是比较平庸的。”

　　林意琳本来就拘谨，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听到这话放在膝盖上的手不受控制地收紧了。

　　禾秋面不改色地拍拍她的手表示安抚，十分好脾气地回道：“王总，你说她外貌一般，可是如果实力过人呢？她的实力就是我选择她进入这个节目的理由。所以，请在座的各位赏个脸静下来听一听林意琳的歌声。”

　　王总咋舌：“现在？这里又没有设备怎么唱？人家小姑娘也没个准备，我看就下次吧。”

　　禾秋倒是自信地抬起下巴：“就现在，清唱是最能体现一个歌手水平的唱法。”

　　禾秋站起身拍拍林意琳的肩膀，示意她起身展示，林意琳眼里有明显的踌躇，纠结了几下还是起身做了几个深呼吸，开口唱起来。

　　林意琳今天妆化得很成熟，圆脸还是显得有些幼态。可是她一张口，在座的人都不免惊讶了一番。她的声音并不是偏娇媚可爱的，反而很明亮，很有故事感，像九十年代港风明星的那种风格。

　　她挑了一首比较经典的英文歌曲，经典不代表好唱，其实是更需要一些功底的，而林意琳很给力，高音轻松上去了，而最后收尾的一句又比较低沉，她也稳稳下降音调接上。在唱歌的过程中很自信，仿佛全身闪烁着光芒。

　　一曲终，场上静了几秒，又响起掌声。

　　王总转动手上戴的金戒指，好像对林意琳的表现很意外：“小禾啊，她的歌声和唱功是不错的，进节目也是可以通融的。有些东西我不说你是懂得，毕竟是圈里的老人了。咳咳，最好今晚就让我看到你的诚意。”

　　他最后两句故意压低了音调，眼神如有若无地从林意琳胸前划过。

　　林意琳感到背后发寒，低头看着面前的餐盘不说话。

　　纵使禾秋看过无数次这种画面，心里还是隐隐作呕，可面上还是要笑眯眯地比个OK的手势：“明白了，王总你今晚保证满意。”

　　饭局散场。
　　禾秋站在店门口目送一行人坐车走了之后点了支烟，熟练地吐出一口烟才回头看身后的林意琳，这才发现这个新人含着泪紧紧攥着裙摆欲言又止的样子。

　　禾秋觉得这个女孩真不愧是年轻，没见过多少市面，碰到这样故意刁难的饭局那样难听的话估计全往心里去了，于是想逗逗她：“怎么了？还不回去准备准备，一会有事做呢。”

　　林意琳听到这话含在眼眶的眼泪直接就掉出来了，呜呜咽咽地张开了嘴又闭上了嘴，但犹豫几秒还是抽泣地对禾秋小心翼翼地说：“禾姐…我一定要去吗……我不想去，呜，我不想，不想和这些男人……呜”

　　禾秋看她上气接不上下气的样子笑出声，拍拍林意琳的小脸蛋：“不是你，我公司里的人从来不用做这些。但你要清楚这是娱乐圈最小的肮脏程度，如果你下定决心要闯，那只能忍住了。行了，别哭，回去洗洗再录个视频给我。”

　　林意琳停止抽泣：“禾秋姐，什么视频？”

　　禾秋吐了口烟圈，抬手拦了辆车，一只手夹着烟，一只手把林意琳推进车里：“就录一个唱歌视频，选秀要用，不要太简单，也不要太难，虽然我知道你能唱，但在一开始就露出实力会被针对。你回家自己斟酌吧，好了，你回吧。”

　　林意琳坐进车里，车门被禾秋关上了，她只能摇下车窗用手扒着车窗：“那我回去了，禾秋姐你怎么回啊，太晚了注意安全呀。”

　　禾秋站在路边向她招了下手：“回吧你，别操心我了，记得录视频。”

　　把林意琳送走之后禾秋掏出手机给好基友李媛媛发了条信息就自己又招了辆车坐进去，报了个地址就开始研究《新20造星》。

　　这是个旧综艺新翻拍的老套路节目，大概就是个多人淘汰最后剩少数人的选秀节目。参赛人要每天进行高强度训练，这对嗓子和毅力的考验的难度很高。训练营内分六组，每组都需要在每一轮过后被观众选投选几个留下进行下一轮。参赛者需要在高强度训练一周内完成队内表演的节目，一到三轮将一百人留下三十人，三到五轮是将三十人之留下三人。比赛很紧张也很残酷，但很有看点。
　　主办方公司是业内非常有名的，就算之前他们和禾秋的公司有过不小的矛盾，可为了艺人的曝光，她不得不低声下气地求人办事。

　　的士在一家酒馆停下，正是禾秋的好姐妹李媛媛开的。她下车走到酒吧门口，给李媛媛发了条消息问包厢号，李媛媛很给力地秒回并发了一个“等你哟”的可爱表情包。禾秋宠溺笑笑，关上手机进店寻找包厢。

　　走到1101，禾秋看了眼门牌号，打开包厢门进去，里面很嘈杂，甚至没人注意门口新进来一个人。
　　包厢里面很昏暗，只有一盏炫彩氛围灯转着圈照在墙上，偶尔照在卡座上的人身上。禾秋进去之后，扫视一眼没有看到李媛媛，蹙了蹙眉，她的视线随着亮起的灯认真地看包厢内的人脸，没有李媛媛。

　　她叹了口气，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给李媛媛，可当视线随着灯光扫到角落的一张熟悉的脸，愣了一下，错愕地闭了闭眼，等再睁开时还没看清室内又暗了下来，已然看不大清了。

　　禾秋差点以为撞到鬼了，细细想来，他才不会进这种地方。
　　绝对不会是那个人，一定是看错了。
　　这样想着，憋在心里的一口气终于落下了。

　　“媛媛你在哪呢，你不在这啊。”
　　“嗯？我在包厢里呀，1011，你走错了吗？”

　　禾秋靠在1101包厢外抬头看了眼门牌号，叹了口气：“嗯，看错了，我马上到。”

　　禾秋终于找对了包厢，进去只有李媛媛坐在卡座上玩手机。

　　李媛媛看到禾秋来了放下手机，拉着禾秋往外走：“大忙人禾小秋，我好久没和你好好聚聚了，今天带你去找几个大帅哥玩玩怎么样？”

　　禾秋看着李媛媛脸上兴奋得表情，不忍心拒绝她，跟着李媛媛到处到包厢里唱歌又喝酒。
　　当又走到1101时，禾秋把李媛媛挽着她的手放下了，看了眼时间：“媛媛，太晚了，我要回去了。差点正事忘记和你说了，你叫一个你们这里最好的宝贝去高木酒店3208，有个男的姓王。”

　　李媛媛失落地撅起嘴巴：“哎呀知道了，我一会给那个妈妈打电话。秋秋秋秋好秋秋，你好不容易和我出来鬼混一下，这么早就回去了，最后一个包厢嘛，可能这里有极品帅哥呢。”

　　禾秋看着死党这个表情，想想最近带新人很忙确实冷落了她，妥协了，可看到这个门牌号又心有余悸地停下脚步。

　　李媛媛疑惑道：“怎么了？”

　　禾秋做了个深呼吸，安慰自己：没事，刚刚是眼花了……况且，就算他真是在这里又怎样？又没做亏心事，干嘛慌张。

　　禾秋摇摇头，走进了1101包厢，里面灯光已经换成明亮模式，她快速的瞅了一眼那个角落，是张陌生面孔，心放下了，重重吐出一口浊气，陪着李媛媛又玩了一会儿就出了酒吧。

　　早就到深夜了，她看了眼手机，已经是一点多了，今天为了应酬她穿得有些薄，A市早秋的夜晚还是有些凉的。

　　只能点了支烟，将烟含在嘴里用手机打了辆车。

　　等车途中，林意琳发视频来了，禾秋喝了些酒，这时头有点疼，她揉了揉太阳穴点开视频查看。

　　视频里，林意琳穿着白色长裙抱着吉他羞涩地看了一眼镜头，可真正开始唱时又享受地闭上了眼，在歌声中她肉眼可见地变自信，放声忘我在歌曲中。

　　禾秋勾了勾唇，嘴上的口红还是很艳丽，这一笑在夜里更显得她迷人。
　　吸了口烟，发语音鼓励林意琳道：“嗯，就这个了，做的不错。明天来公司，我帮你把这个弄好。”

　　电话那头的林意琳快速的答了一声好就和禾秋道晚安。

　　禾秋简单应了一句就结束了电话。

　　车来了，一支烟正好抽完，烟头被她踩灭后随手扔进了垃圾桶，转身上了车。

　　禾秋不知道，在她出酒馆大门的那刻起，就有一双眼睛紧紧锁在她身上，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贪恋地描绘她的身影。

　　这个目光一直持续到禾秋上了车，车开过了街角，他还是盯着街角，眼神幽暗偏执地盯着她刚才经过的地方。不知想到了什么美妙的事情，让他低下头忽地勾唇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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