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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
傍晚，天空下着淅沥的小雨。
街道上车辆拥堵，一辆黄色的计程车缓缓驶过，溅起一道小水花。
车内有些潮湿，李蔚安静地坐在后排的位置上，身体微微侧着，目光投向窗外。
电台里正播放着音乐。
车窗上水珠斑驳，带着雾气的倒影，将李蔚的眉眼映了出来。
“哎哟，第五大道有点儿堵哎，小伙子，你要不下车走两步，不然得等好久。”
司机突然把车窗降下来，一只胳膊搭在外面，嘈杂的雨声和汽车的鸣笛声夹着一丝凉意冲进了车内。
“好啊，多谢师傅。”
“不得谢，不得谢！我是懒得进那个口口，少收你几块钱，给我二十就行。”
“……”
李蔚付过车钱，打开车门走下了车。
车门关上的瞬间，电台里传出女主播甜美柔性的声音，“好的，非常好听的一首歌，歌名叫做《有晴天》，也是经常关注我们电台的一位小哥推荐的歌曲，这首歌的作词，作曲，包括演唱都是同一个人……”
天有些冷，李蔚把手揣进兜里，缩了缩脖子，一身灰绿色的长款风衣将李蔚修长的身形衬得更加高挑，街上撑伞的行人三三两两，白色的运动鞋踩着湿答答的石板快步穿过步行街。
安曼酒店。
李蔚停下脚步，抬起头，看向酒店上方那块醒目的招牌，再次确认无误后，才迈步走向那扇缓缓转动的华丽旋转门。
宽敞明亮的大厅内，铺着厚厚的豪华地毯，天花板上吊着数十盏璀璨夺目的水晶吊灯，光影交错，宛若银河……
一队队忙碌的服务生，身着整齐的制服，推着装满行李的金色推车，紧跟在那些衣着光鲜、珠光宝气的大老板和贵妇人身后，来来往往，穿梭不停。
看到这样的场面，李蔚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怯意，原本还算镇定的他，此刻竟然变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操着一口地道英腔的外国老头儿从远处注意到了李蔚。
“Sir, welcome to the Amman.”
男人面带微笑，绅士地朝李蔚走了过来。
李蔚下意识地急忙转身，想要避开对方的视线。
然而，还没等他“逃跑”，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李蔚，这边儿！”
是新秀丽的经纪人，艾迪。
李蔚略显尴尬地快步走了过去，跟他打了声招呼，“迪哥。”
“叫什么呢，叫我Eddie，Eddie是我的英文名字。”
“哦……”李蔚羞愧地点点头，高个子的他站在Eddie身旁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经纪人轻瞟了一眼李蔚，然后揪了下他的衣领，说道：“行了，跟我上去吧。”
二人一前一后穿过走廊，进入电梯。
看着宽敞华丽的电梯间内又是真皮沙发又是鲜花红酒，还有站在两侧穿着西装板正贵气的服务生，李蔚不由地低下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鞋子，一切都显得和这里格格不入。
李蔚扭过头看向一旁的经纪人，犹豫了片刻，才小声问道：“我穿这身儿，是不是不太正式？”
Eddie看了他一眼，轻笑一声，“没有啊，你这个样子就挺好的，怀才不遇的音乐才子嘛，那些老板们就好这口……”
怀才不遇？音乐才子？
李蔚突然有些想笑，别人竟然是这么看待他的……
说话间，电梯已抵达楼层。
电梯门缓缓打开，Eddie率先走了出去，李蔚也赶忙跟上。
沿着铺着柔软地毯的走廊前行，奢华的气息愈发浓重，尽头处，一扇厚重雕花的双开门半掩着，从里面传出阵阵谈笑声和酒杯碰撞的声音。
“待会儿可千万别乱说话，该你说的时候你再说，不该你说的，一定要把嘴巴闭上。”
临进门，Eddie又不放心地扭头跟李蔚嘱咐，看着李蔚认真地点点头，Eddie才轻轻把门推开，带着李蔚走了进去。
宽敞华丽的包间内，水晶吊灯洒下柔和的光芒，将整个房间映照得金碧辉煌。
一张巨大的圆形餐桌摆在中央，周围坐着十几位衣着考究的商界人士，他们谈笑风生，手中的红酒杯轻轻摇晃，眼神中透着精明与自信。
李蔚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突然间感觉有些天旋地转……
若不是Eddie拽了他一把，他险些就要站不稳了。
Eddie带着李蔚走到酒桌前，跟身边的几位老总悄悄打过招呼后，便开始介绍起来：“裴总，朱总，这位就是我们秀丽今年新签约的歌手，李蔚，三十一岁。”
听Eddie介绍自己，李蔚有些局促地点头跟众人打了声招呼：“各位老板好。”
“三十一了，年纪有点儿大。”
“长得倒是还行……”
“个子太高了。”
“不怎么会来事儿啊，不如光影那家的。”
“待会儿灌醉了玩玩……”
耳边听不真切的私语让李蔚有些茫然，大家好像把他当做空气，继续各自谈论着什么，酒桌上微妙的氛围并没有因为他的存在而改变。
“李蔚先生，可以简单地讲一下你的音乐创作生涯吗？关于你，为什么想成为一个音乐人。”
酒桌上，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所有人的视线都定格在那人身上。
李蔚也抬头看去……
那一眼，竟让李蔚恍惚了许久。
像他，不，是他。
他的名字，李蔚永远都不会忘记。
裴望。
那个曾经和他一起在北漂岁月中摸爬滚打的小伙。
可如今的裴望，正坐在他面前，身着量身定制的高级西装，腕间的名表闪烁着低调的奢华，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举手投足间尽显成功人士的风范。
李蔚心中五味杂陈，他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以这样的身份再次见到裴望。
李蔚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阐述着自己对于音乐的想法和规划。
裴望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偶尔发表一些见解，他的声音沉稳而自信，和曾经那个青涩的北漂小伙判若两人。
李蔚尽量避免和裴望的目光交汇，但又忍不住偷偷打量他，他看到裴望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成熟和世故，曾经的纯真似乎已经被岁月磨灭。
“嗯，你的想法很不错，不过现在市场竞争这么厉害，每天投入池子里的歌少说也有上万首，会写歌的都觉得自己有天赋，但怎么说呢，才华这个东西，很主观的，毕竟，众口难调。”
“……”
“不过，我倒是很喜欢李蔚先生的创作风格，不如这样，我按照1：100赞助你出专辑，你之后每写出一百首歌，我就帮你推出一首，全程的费用，设备，MP拍摄，后期，宣发，包装，推广运营等等，你觉得如何？”
一百首？
李蔚站在原地，脑子里突然想了很多，一百首歌，没有灵感，硬写出来的东西和废纸没有区别，可若是认真了，一百首歌，恐怕没有三年五载，很难创作出来，他不想随大流，写一些没有灵魂的东西，可若是一直靠运气，恐怕一辈子都出不了头。
这一刻，李蔚突然动摇了，他有些怀疑自己，为什么写歌写了这多年都没有一首成名作，为什么他用心写出的作品无人问津，无人看好，是不是他高看了自己，其实他根本没有写歌的天赋，他就是一个庸才，一个自视甚高的庸才……
随后的饭局并不需要李蔚作陪，经纪人Eddie将李蔚带了出去，并让他回去等通知。
李蔚失落地回到出租屋，疲惫地躺在床板上，盯着这片狭小拥挤的天地，在这里，他创作出了许多他曾经引以为傲的歌曲，蟑螂欣赏他，老鼠欣赏他，就是没有人欣赏他……
没有人。
“有，我就觉得你写的歌好听，比那些人写的好听一百倍！李蔚，你一定会成为国际巨星！超棒的歌手！”
裴望，只有你。
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李蔚闭上眼。
砰砰砰的敲门声在深夜叩响，李蔚从梦中惊醒，看了眼时间，半夜两点。
“谁啊？”
李蔚疑惑地起身，打开门，却看到住在隔壁的那小子光着膀子一脸激动地站在门口。
“李蔚，有个人找你！”孙杨胳膊一抬，手一指。
李蔚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男人正站在走廊昏黄的灯泡下抽烟，一身黑色的大衣衬得他像是在拍电影《教父》。
看到李蔚出来，裴望熄灭香烟，走了过来。
“我还记得你住那边的房间。”裴望看向隔壁孙杨住的那间。
李蔚盯着他，解释道：“后来搬过一次。”
裴望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不请我进去坐坐？”
李蔚愣了一下，连忙侧身让裴望进来，狭小的出租屋里，两人面对面站着，一时间竟有些沉默。
“没想到，今天会见到你。”裴望率先打破沉默，他的目光在屋内简陋的陈设上一一扫过。
“我也没想到。”李蔚有些尴尬地扫了一眼，屋子里能坐人的小板凳正放着他的吉他，他看着裴望，干涩地吞咽了下口水，“你现在……变化挺大的，当老板了？”
裴望看向李蔚，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你呢，还和从前一样？”
李唯愣了一下，随后发出一声自嘲的苦笑：“如你所见。”
“其实，刚刚在酒桌上，我就认出你了，但那种场合……”
“我懂。”李蔚打断他，“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你现在是大老板了，而我只是个还在为梦想苦苦挣扎的小虾米，哦，不对，是怀才不遇的音乐才子，今天那个经纪人跟我这么说的。”
裴望皱了皱眉。
“裴总，你还有事吗？没有的话，就请回吧，已经很晚了，我要睡觉了。”李蔚的态度陡然变得冷漠起来，对裴望下了逐客令。
裴望静静地盯着他，就这么过了半晌，才低声吐出一个字：“好。”
李蔚把门打开，看着男人缓缓走出去，随后又面无表情地把门关上。
屋内重新陷入寂静，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却又在李蔚的心中留下了一圈圈难以平复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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