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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暗花明处见青山拂面
初春的闽北小镇,天气还没来得及回暖,寒风中带着点刺骨的湿意,怎么也吹不尽;空气里是永远化不开的浓雾,偏爱清晨时笼罩绿意盎然的山林,让天地都化为水墨,染上洗不净的浊色。
宁琛就是在这样一个春天里,来到这里的。
不同于江南的烟雨,一切都是淡薄而素静无声。这儿的云雾是浓厚的,两个人总要等走近了,才算得上是相逢。
他抬眼望向碧绿的山林,远远望去,不见山中树其形,只能听见模糊的、被风吹而动的竹叶相互拍打着发出清脆声响。宁琛抱着相机,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去。
——这儿的天地太辽阔了。
一眼望不到边儿。
那会儿没有导航一说,路得用脚来丈量。宁琛第一次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能抱着相机,在泞淖的泥土路上走。
这里的雨来的急,走的也快,只留下难走的泥路,和车轮压过的痕迹。他早晨从民宿出发时,老板娘说帮他留了新鲜的鱼,中午给他做酱油水焖杂鱼。
风很缓,吹过他低低扎起的发,空气中有些雨水打过青草时遗留的气味,淡淡萦绕在他的鼻尖。他顺着车轮的痕迹往前走,发现两旁的风景越来越陌生,想要转头往回走时,却在云雾的深处,看见了水墨般的颜色。
他没有去过江南,不知道当古色的建筑被烟雨笼罩是怎样的。而这里也不像江南——没有源远流长的江河和温婉的吴侬软语,只有四方高耸的山,将雾气围在这一方狭小天地。
宁琛不由得抱紧手中的相机,却终究没有转过身子往回走,而是顺着泞泥的路,走向那云雾深处。
他不觉得这般是柳暗花明,反倒觉得自己是误入了藕花深处。
仿佛是天地苍茫间遗留的历史与他会面。
宁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冲动,他本以为自己为数不多的冲动早在离开家的那一刻便尽数化为乌有,却不料在这一刻回归躯壳,催促着他去会一会自己不曾见过的天地。
直到他走近了。
这的确是他不曾见过的天地:高耸的石牌坊早已泛出岁月的深青,花纹繁杂的牌匾两侧是神色庄严的神兽立在房檐上,而脚下一只古朴的檐铃,正随着风的吹动而发出沉重声响。
“咚。”
忽然,他听见不远处传来细细密密的声响了那声音顺着风缓缓飘来,他能清晰听见里头的唢呐声、锣鼓声、还有隐在其中的,他说不出源头的调子。
听上去像是京戏里老生的腔调,又有闽剧的咬字,曲调却似黄梅戏,还带着些许山水乡的氤氲。
他不知道自己是被什么吸引了。
顺着戏曲的声音,他竟然就这样义无反顾,冲入了这片散不开的云雾之中,寻觅半晌,最后停在一间古厝门前。
他看向里边。
这家人大概是在办喜事,大红的灯笼挂在两边,屋子里头宾客满座,院子的中间还摆着个大戏台,两个提线木偶在台上演着生死离别。
他听不懂文戏中的咿咿呀呀,闽清话的戏词对于他而言也太过生疏和绕口。但下一秒,他抬起眼,正巧看见那双从幕布之下,微微露出的双手。
黑色的丝线轻巧地缠绕在那双修长的手上,随着指间的抬放,带起台前木偶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和着唢呐吹出的小曲,唱一出不知唱了几回的红戏。
古厝里头很热闹,一眼望去尽是烛光曳影,觥筹交错的喧闹。而古厝外,只留了他一人独寂,只身聆听,这一场没有尽头的戏。
透过古厝狭小的门,他看向戏台,看向那双白净修长的手,和在他手下变得栩栩如生的木偶。宾客满座的台下无人注意台上上演的生死离合,天地间似乎只有他隔着长长的青石板,做唯一看客。
他心中忽然一悸。
宁琛从没有这么想去见一个人,还是去见一个不知长相的陌生人。他站在门侧,轻轻叩门,正巧一个家主打扮的女人看见他,快步走过来问他怎么了。
“打扰了,”他信口胡扯,“我是民俗记录家,偶然来到这里,想拍摄一些照片,不知是否可以?”
兴许是他的长相实在太过乖巧,女人思索半晌,让他进来了。
他跨过门槛,进到古厝里,女人招呼着他快座,还想帮他打水,宁琛摆摆手,让她快去忙她的事儿,不用管自己。
但他又在女人转身后叫住她,装作随口一提的问到:“台上那戏班在哪?”
“戏班子在二进院里呢,您从侧旁小门进去就能看见了,我去帮您和他们说说罢。”女人道。领着他走进了二进院,又拂开一扇帘帐,和一个班主模样的老人念叨了半天他听不懂的闽北方言,才转回头,冲他说:“他们大师兄马上就下来了,您要是嫌这儿闷热,可以在外头等着。”
宁琛道谢一声,出去了。倒也不是嫌弃里头闷热,只是他刚在进来的时候,在外头看见了一棵花枝繁茂的山茶树。
这山茶花漂亮的好似神仙,他想去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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