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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初遇
寒夜的风卷着雪沫子,扑打在宋府后院的纸窗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宋熹微立在厅中,一身素色短打衣衫衬得身姿挺拔如松。她面前站着三个约莫八九岁的女孩子,都是宋府里娇生惯养的小姐。
“太极拳讲究以柔克刚,四两拨千斤。”她声音清亮,抬手起势,“看好了,这是云手。”
十二岁那年父母双亡后,这家传的太极拳便成了她唯一的依仗。幸得宋家老爷念旧,知道她父亲曾是京城有名的太极拳师,才允她在府中教几位小姐练拳强身,换得一方屋檐遮风避雨。
“熹微姐姐,这天寒地冻的,咱们能不能早点歇息?”最小的三小姐搓着冻得通红的手,嘟着嘴抱怨。
宋熹微微微一笑,手上的动作却未停:“再练一刻钟便是。练拳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等你们学成了,冬天就不会这么怕冷了。”
她话音未落,后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金属碰撞的锐响和压低的呵斥。
几位小姐顿时慌了神,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宋熹微眉头微蹙,示意她们安静。这样的动静在京城夜里可不寻常,尤其还下着这么大的雪。
“你们在此等候,切勿出声。”她低声嘱咐,吹熄了厅中大半烛火,只留一盏小灯,轻手轻脚走向后门。
门外的打斗声越来越近,突然,一声闷响,后门被什么重物撞了一下。
宋熹微屏住呼吸,从门缝中向外望去。
雪地上,几个黑衣人手执钢刀,正围攻一个白衣少年。那少年身形踉跄,似乎已经受伤,动作却依然带着几分贵气的优雅,勉强躲闪着致命的攻击。
“交出东西,留你全尸!”一个黑衣人低吼道。
少年冷笑一声,声音虚弱却不失傲气:“就凭你们?”
宋熹微本不欲多事,父母去世后她早已学会明哲保身。然而那少年转身的刹那,月光映照出他腰间一枚玉佩——双龙衔珠纹样,那是皇室子弟才可佩戴的样式。
她心中一惊。再看那些黑衣人,招招狠辣,分明是要取人性命。
父亲生前常说,太极拳不仅是强身健体之术,更是扶危济困之道。
心念电转间,一个黑衣人已举刀砍向少年后背。宋熹微再不犹豫,猛地推开门,身形如燕掠出,一招“野马分鬃”格开了那把钢刀。
“什么人?”黑衣人显然没料到会有人插手,顿时警惕起来。
宋熹微不答话,只是护在少年身前,摆出太极拳的起势。雪花落在她浓密的睫毛上,很快融成细小的水珠。
“多管闲事!”黑衣人低喝一声,挥刀攻来。
宋熹微身形转动,如行云流水,避开锋芒的同时借力打力,将那黑衣人甩出丈远。其余几人见状,一齐攻上。
太极拳在狭小空间内最能发挥威力,宋熹微步法灵动,手法圆活,不过几个回合,就将那些黑衣人打得东倒西歪。他们见讨不到便宜,互相对视一眼,扶起同伴迅速消失在雪夜中。
宋熹微这才松了口气,转身查看那少年的情况。
他约莫十七八岁年纪,面色苍白如纸,嘴唇泛着不健康的青紫色,明显是体虚之症。此刻因受伤和打斗,呼吸急促而浅,仿佛随时会晕厥过去。
“你没事吧?”宋熹微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
少年勉强站稳,抬眼看向她。一双深邃的眸子在月光下如同寒潭,既有警惕,又有几分惊讶。想必是没想到救下自己的竟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子。
“多谢姑娘相救。”他声音虚弱,却依然保持着仪态,“在下...泽宇。”他略去了姓氏。
宋熹微心知肚明他的身份不简单,也不点破,只道:“你受伤了,若不嫌弃,可暂时到舍下避一避。”
泽宇犹豫片刻,终是点了点头:“那就叨扰了。”
扶着他进了自己的小院,宋熹微点亮油灯,这才看清他腹部的伤势——一道刀伤虽不深,却血流不止。她连忙取出金疮药和干净布条为他包扎。
“姑娘身手不凡,不知师承何人?”泽宇看着她熟练的动作,轻声问道。
“家传的几手粗浅功夫罢了。”宋熹微淡淡回应,手上的动作未停。
包扎完毕,她起身为泽宇倒水,余光瞥见他从怀中取出一方丝帕擦拭额角的汗珠。那帕子的角上绣着一个精致的“奕”字。
宋熹微的手猛地一颤,茶水溅出几滴。
那是她父亲的别号“奕石”中的一字。这方帕子是她母亲亲手所绣,父亲生前从不离身。
怎么会在这个少年皇子手中?
“姑娘?”泽宇注意到她的失态,疑惑地看过来。
宋熹微迅速收敛心神,将茶杯递给他,故作随意地问道:“这帕子绣工精巧,不知公子从何处得来?”
泽宇眼神微变,下意识地将帕子收回怀中:“故人所赠。”
故人?父亲怎么会与皇室中人有交集?宋熹微心中疑窦丛生,却知此刻不宜多问。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和喧哗,似是有人在挨家挨户搜查什么。
泽宇神色顿时紧张起来,挣扎着要起身。
“别动。”宋熹微按住他,“你在此安心养伤,我去看看。”
她走出房门,悄悄来到院墙边,只听外面有人说话:
“务必找到七皇子殿下,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七皇子?宋熹微心中一震。当朝七皇子君泽屿,据说体弱多病,深居简出,怎会被人追杀至此?
那些人口称“殿下”,语气中却无半分尊敬,反倒带着杀气。
联想到父亲那方出现在皇子手中的帕子,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宋熹微心中形成:父亲的死,或许并非意外那么简单。
三年前,父母在外出途中遭遇山匪,双双遇难。官府草草结案,可她始终觉得事有蹊跷。父亲武功高强,怎会轻易被山匪所害?
若父亲的死与皇室斗争有关...
宋熹微深吸一口气,雪夜的冷空气灌入肺腑,让她清醒几分。她悄悄退回屋中,看着那个靠在榻上、面色苍白的皇子,心中有了决定。
“外面的人在找你?”她轻声问道,掩上门扉。
君泽屿——现在她知道他的全名了——警惕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我可以帮你,”宋熹微直视他的眼睛,“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他的声音带着皇室子弟特有的矜持与戒备。
“带我进京。”宋熹微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你的身份了,七皇子殿下。”
君泽屿眼中闪过一丝惊诧,随即化为锐利:“你究竟是谁?”
宋熹微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柜中取出一个木匣,打开后,里面是一方与君泽屿手中几乎一模一样的丝帕,只是角上绣的是“石”字。
“这方帕子,应当与殿下手中的是一对。”她缓缓道,“它们原本都属于我的父亲,宋奕石。”
君泽屿的表情从惊讶变为难以置信:“你是奕石先生的女儿?”
“殿下认识家父?”
年轻的皇子沉默良久,终于长叹一声:“何止认识。奕石先生曾是我的老师,也是...我最敬重的人之一。”
宋熹微的心猛地一跳。父亲从未提过教授皇子太极拳的事。这其中必有隐情。
“三年前,家父家母遇害身亡,官府说是山匪所为。”她盯着君泽屿的眼睛,“殿下可知内情?”
君泽屿避开她的目光,咳嗽了几声,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此事复杂,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外面的搜查声越来越近,已经能听到有人在敲宋府的大门了。
宋熹微当机立断:“无论真相如何,眼下最重要的是保住殿下性命。我知道一条出城的小路,但殿下需答应带我一同进京。”
君泽屿凝视着她,那双因体虚而略显无神的眼睛忽然变得锐利如刀:“你若卷进来,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家父蒙冤而死,为人子女若不为父昭雪,枉为人世。”宋熹微语气坚定,“况且,殿下身上的体虚之症,或许我也有办法。”
“你能治我的病?”君泽屿惊讶地问。他的病是自幼落下的根,太医们都束手无策。
“家传太极拳法,若能配合适当药石,对调理气血或有奇效。”宋熹微道,“但需时日。”
敲门声已经响到了她的小院门外。
君泽屿深吸一口气,终于点头:“好,我答应你。但进京后,一切需听我安排。”
“成交。”宋熹微伸手扶他起身,“现在,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她吹熄油灯,扶着君泽屿从后窗跃出,融入茫茫雪夜。寒冷的风扑面而来,却冷却不了她心中燃烧的火焰——
为父洗冤的道路已然开启,而身边这个体弱的皇子,既是钥匙,也可能是迷雾本身。
但无论如何,她已迈出第一步。太极拳讲求以静制动,以柔克刚,而她将用这家传的武学,在这皇权斗争中,为自己和父亲争一个公道。
雪还在下,将他们的足迹渐渐覆盖,仿佛今夜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但宋熹微知道,从她救下君泽屿的那一刻起,命运的齿轮已经转动,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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